冒险岛游戏论坛

楼主: casecom

灌水~!

[复制链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9 15: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胤午后便从上书房回到府中。本来,皇帝早膳完,政事已经议完了的。按平日规矩,议完了事他还要到户部刑部听完堂官回事,安排了明日公务,才肯回府的,今儿却心绪格外烦躁,在上书房和张廷玉马齐、三阿哥胤祉、九阿哥胤、十四阿哥胤按着康熙的旨意一一发文写了票拟,胤祉长篇大论地扯谈起他编的《古今图书集成》,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胤祉问三道四,胤插科打诨,都是一脸得意兴头十足,实在坐不住,便辞了出来提前回府。因见房门几个长随聚在门洞里打雀儿牌,胤蹬着下马石下来,把缰绳撂给周用诚踱了过去,站在圈子外,阴森森地一声不言语。周用诚情知他要大发雷霆,便在旁大喝一声:“你们都是死狗!没见主子回来?大白日的斗牌,雍王府几时有过这规矩?”

  几个家人乍听这一声,猝不及防看见这位朝野无人不怕的冷面王爷站在近前,顿时吓得木了身子,焦黄着脸拿着纸牌慌得没做手脚处。好容易回过神来,把牌扔进火盆里一齐跪了。司阍的老黄头一边磕头一边乞饶道:“四爷,大长天儿没事,就忘了四爷的规矩,我们再不敢了!”

  “再不敢了?”胤哼了一声,“你们已经敢了,还要‘再’?——高福儿呢?叫他来!”二门上守望的小厮们见门上长随们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回不出胤的话,忙飞跑过来跪了道:“高管家吃过早点就出去了,说是给世子爷买书去了,还没回来呢!”胤正要说话,冷眼见弘时弘昼弘历兄弟三人从西花园月洞门出来,蹑脚儿躲着自己要往东书房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断喝一声:“站住!过来!”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只好站住,蹭了过来,垂手侍立。胤冷笑一声,说道:“好得很!我在外头忙国事,家里人斗牌的斗牌,逛花园的逛花园,溜大街的溜大街,没王蜂儿了!”弘历见两个哥哥脸色煞白噤若寒蝉,忙跪了赔笑道:“王爷错怪了我们。原本都在东书房读书来着,墨雨来说邬世伯回来了。王爷又不在,怕冷落了邬世伯,我们过去……”

  “邬先生回来了?”胤精神一振,顿时将众人的过错丢到九霄云外,眉头轻轻抖了一下,也不管众人长短,甩手便进了月洞门,周用诚向众人扮了个鬼脸儿便忙跟了进去。

  胤匆匆进园,踅过一片竹林,早见邬思道已站在亭子台阶前等候。他站住了脚,仔细打量一眼神定气静的邬思道,向前跨了一步,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住了口,矜持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邬先生,久违了!身子骨儿倒像比离京时结实了些。”

  “请四爷安!”邬思道拱拱手,他也在仔细审量胤,从头到脚仍是干净利落一丝不乱,只脸色苍白些,眼圈有点发暗,便笑道:“屋里刚生火,炭气太重,我陪四爷园子里走走如何?”胤点了点头,示意周用诚搀了邬思道,一道儿在落了叶的垂柳间散步。两个人都是十分深沉的人,彼此依托,都有一种踏实温馨的亲切心景,却久久都没有说话。走了两箭远近,胤方吁了一口气,邬思道问道:“四爷,您隐忧很重啊?”

  胤折一根柳条,望着池中缓缓游动的青鲢,沉重地说道:“昔日东林士人有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局势艰难如此,我能不焦虑?唉……不瞒你说,这一阵子我真是度日如年,又像独身一人穿行一个暗无天日的胡同,无一人可谈,无一人可问,无一人指迷津,也不知尽头何处。风急天寒路暗……我是什么况味?”说罢,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真怕你一去不回,或者——”

  “或者畏难不肯回来,是么?”邬思道哑然失笑,叹道:“王爷以友道待我,粉身碎骨也只是寻常之报,焉敢苟且?我回京已经五天了!”

  胤一下子站住了脚,诧异地看着邬思道。邬思道徐徐说道:“我在四川知道京中变故,即开始收集邸报和朝廷文书,回京后看完了四爷书房里所有案卷。用诚、墨雨、文觉、性音走马灯儿似的为我探听信息,朝局,我已经了如指掌!今日,朝旨颁布八爷门人黑硕哲为礼部尚书、保过八爷的张廷枢重为工部尚书、揆叙进封左都御史、三阿哥的门人赫寿当了江南总督——四爷回府这么早,是不是为这些事愁怅呀?”胤怔了一下,摇头道:“这些除授黜免宦海中平常事,本来无关我的疼痒。但上书房事前不和我关照,事后也不征询我的意见,聋子耳朵似的摆在那里,我这个管事亲王当得好没味道!”邬思道格格笑道:“四爷每日价口口声声想当‘闲人’,如今求仁得仁,倒不自在起来?”胤被他揶揄得也是一笑,又叹道:“我虽说没野心,也还想落个直过儿,更不想叫鼠辈们笑话我。”

  “天太黑了。”邬思道突兀说道。见胤盯视自己,又道:“四爷方才说的穿越胡同,很有意思,其实四爷早已走出了胡同,只是天太黑,伸手不见五指,您以为还在胡同中罢了!四爷,不知不觉中皇上已经变法,您看不出来么?”胤倏然收住脚步,惊异地看着邬思道没吱声。邬思道细长的手指交错握着,款款说道:“万岁已经收了帝权,一切圣躬独裁,所有阿哥都剥掉了参赞之权,只留下办事之权,上书房也只是遵旨处置朝务而已。不如此,朝局难以稳定啊!”胤点点头道:“这我看出来了,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变法’。康熙四十二年前本就是这个样子。”“有所不同。”邬思道微笑道,“前一次放权,为了历练太子;这一次收权,为了考察所有阿哥品学才识。万岁,他决意不立太子了!”

  胤全身一震,仿佛一道极亮的光从脑海中划过,旋即又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这样作,至少有三个好处。”邬思道缓步踱着,徐徐说道,“一、皇权可以独揽,政务不致梗阻;立的太子无能,有损皇上治化,立的太子精明强干,又容易与皇上分庭抗礼,对皇上、朝廷、社稷、百姓都不利。”

  “唔。”

  “二、可免阿哥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不立太子,朝臣们不知道将来谁能入继大统,就不敢轻易涉足阿哥党争之中,将来新主当政,容易事权统一。”

  “嗯。”

  “三、”邬思道双眸炯炯,“皇上内有方苞、外有张廷玉马齐佐理政务,可以放心令阿哥们各自办差,他站在高处,细细体察各位爷的品行才能,以有生余年,选出一个最满意的阿哥接这个九五之尊!”

  胤至此犹如醍醐灌顶,满心满目一片清亮,呵呵笑道:“说得实在入木三分。可笑老八痴心,满心盘算着要进毓庆宫呢!据这么看来,谁做太子的心越盛,谁就要倒个大霉!倒合了佛家一句精义——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妙哉斯言!”邬思道拊掌叹道,“这八个字我就寻思不来,毕竟四爷灵秀独钟!请四爷尽自安心,天命攸归定数所在,凭谁不能扭转的!”胤笑着笑着,又沉郁下来,他想到了十三阿哥胤祥。邬思道却只顾说道:“四爷想:如果真的立太子,上书房诸人能这么安心办事?诏命也早就下来了!十三爷有什么过错?硬囚了起来!还不是怕他在外头替四爷去‘争’?!”

  这一下歪打正着,恰恰击中胤隐忧最深的心事,一天乌云化解得干干净净,怔了一下,半晌才道:“今日劈破旁门,才见到明月如洗!”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9 15:3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1章 忙党争孝子忘母寿 对陵丘兄弟叹世情

  一团乱麻似的朝局经邬思道一番解剖,立时显得泾渭分明。多少日子焦虑不安的胤一下子放松了,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侍候在旁的年氏:“我几时起得这样迟过?原说过今儿还要去一趟铸钱司的,可不是误了?你在府里这些年,不懂我的规矩!”年氏赔笑给他结着绦子,说道:“主子这可冤了我,昨夜你进门就说,今儿要睡个囫囵觉了,我敢惊动么?再说福晋也有话,王爷这些日子心绪不宁,要变着法儿宽慰王爷,请王爷好生歇歇。户部方才来了个姓王的堂官,问王爷几时去户部,他们要不要等王爷。我看主子睡得正香,就叫周用诚打发了他去。”胤正在漱口,将水吐了漱盂里,问道:“你怎么打发的?”

  “我说王爷一大早就进宫去了,今儿是德娘娘圣诞,恐怕午前不能下来的。”年氏笑道,“部里的事请王老爷照四爷的吩咐裁度着办,四爷从宫里出来必定要去部里的。”

  一语提醒了胤,今儿十一月二十三,可不正是自己生母德贵妃乌雅氏的生日?这一向昏头涨脑,竟忘得干干净净!怔了一下方道:“寿礼送进去了没有?夜来我还着实惦记着,娘娘最爱惠绣,早就叫你哥子采办,至今也没有个影响,奴才们办差是越来越不经心了!”年氏情知他是忘了,见挑剔到自己哥哥,红了脸,一声不敢递回话。正说着,福晋挑帘进来,胤便道:“叫人给我弄点吃的,略进一点,我得赶紧进宫去!”福晋笑道:“这也犯不着着急。礼,前日就送进去了,昨儿我带着年氏几个还有儿子们都进去见了。娘娘高兴着呢!说了,孝敬不孝敬,不在这些虚礼上,四爷十四爷给她露脸,实心读书办事,就不受礼也是欢喜的。”

  “是!”胤听母亲有话,忙躬身答应一声,又道:“你们想得比我周到。不过我空手去见娘娘总归不好,把羹尧送的羊奶蜜橘带六篓,还有娘娘爱用的酒枣,带十二坛!”年氏忙道:“方才主子说惠绣,我那里还有一幅《璇玑图》,原是预备着给主子上寿的——四边儿上还挑着不断头万字儿,既是娘娘爱见,权作寿礼进上去,再写信给年羹尧,叫他另给主子物色,不是两全了?”胤被她们说得高兴起来,笑道:“我寿不寿的打什么紧?甚好,就这么着!”说着便吃饭。福晋见他颜色霁和,徐徐进言道:“昨儿门上几个奴才斗牌,违了你的制度,高福儿一回来就都撤了差使,不知道你还要怎么处分?我听说几个奴才吓得饭都吃不下,再说,高福儿的侄子也在里头。依着我说,得罢手且罢手,饶过他们一回也就是了。”胤仰脸想了想,笑道:“看来我是管事太多了。依着我说,这群杀才还不如芦芦那条狗,都该发落到庄子上去!既是你讨情,我索性往后不管这些事,除了书房和粘竿处的人,由你处置,这才是正理。你只记一条,小人难养,宁可严一点,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才是处常安宁之法。如今情势,我精神也顾不到府里,你多操点心吧。”

  正说着,廊下鹦鹉在笼中跳着叫道:“来客了,翠屏挑帘子!”便听门外有人笑道:“这鸟儿倒有眼色,怎么知道我是客?”帘子一闪,却是十四阿哥胤,穿着金龙袍,戴着东珠冠晃过来,唬得年氏忙闪进内房。胤手中拿着把湘妃竹扇,向胤和福晋一拱,笑嘻嘻道:“四哥、四嫂吉祥!四哥这早晚才吃饭啊?”

  “坐,坐!”胤笑了笑,用筷子点了点面前的座儿,“你只管坐,我立时就吃完,咱们一块儿进去——年氏,十四爷又不是外人,你紧躲个什么?泡茶来!”一边将碟子里的雪里红倒进碗里,将米饭搅了搅,拨拉着吃了。

  胤见他饮食如此单调,案上撒了几粒米都用筷子捡起吃了,又用白水冲涮着喝,心下暗自惊讶,诧异着接过年氏捧过的茶,正沉吟着,福晋在旁笑道:“十四叔,好些日子你不登我的门了。方才你哥还说,吃过饭约你一块进去给娘娘拜寿呢!没的叫娘娘想着,嫡亲同胞兄弟也生分了。”

  一句话说得胤也慌了神,原来他忘得比胤还要干净!强自镇静着喝了一口茶,胤已经有了主意,嘻嘻一笑说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来请嫂子帮忙呢。娘娘的寿礼秋天我就叫人出去办了,是一幅‘瀛洲九老对弈图’,还有一个玉观音。玉观音是昨个儿才从云南运到,和真人一般大儿,处处都好,可惜了路上颠簸,手臂上玉光蹭毛了巴掌大一片,寻思来寻思去,只有请出嫂子家常供奉的观音先送进去,回头把我那尊请到嫂子这儿,这么着可成?这就算四哥和嫂子成全了兄弟一片孝心,你们也不吃亏……”胤已经吃完了饭,起身笑道:“自己兄弟,有什么说的?寿面恐怕你也未必预备,我倒预备了二百斤银丝京挂,一起送进去,算我们各送一百斤,如何?”胤喜的起身打拱,说道:“谢四哥四嫂,这么着更周全了。”说着和胤联袂走出雍和宫,胤便吩咐随从:“回府把那架镶金九老对弈图屏风好生抬到长春宫,给娘娘上寿。告诉家里,我跟四爷已经一块进去了!”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9 15:44:13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十四,”胤上了马,一手执辔,回头看了看胤,说道:“你不单为进宫庆寿来见我的吧?”胤在马上一纵一送走着,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良久才道:“是。我心里焦闷,也想和四哥聊聊。原先不办差,站在干岸上看你办差,觉得稀松平常,管了兵部才晓得,办差的人在荆棘刺窝儿里,旁人还看着光鲜!万岁爷当年西征,在榆林设了粮库,里头还存着四十万石粮,榆林城今非昔比,城外的沙丘已经差不多和城墙平了,一场风沙过去,城里人要挖开沙才能出去。长此下去怎么行?我想把城外的沙清清,兵部说是户部的事,户部说是工部的事,工部说榆林早已没有什么居民百姓,驻的都是兵,所以是兵部的事!想想只好来找你商议,得拿出个法子来。”胤愣了愣,说道:“这事我听马齐说过。既然闹沙灾,城里又没了百姓,听说有时连井都淹没了,不如干脆都迁出来,粮库也迁了,省了多少事!”

  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榆林粮库撤不得,将来大军如果西征,这里没有军粮支应,那是了不得的。老十三没出事前,我们两个在木图沙盘上不知摆布了多少次,寻不出个能代替它的地方儿!听说这里设卫设厅建立粮库,是周培公将军的建议,熙朝名将都一个个去了,能打仗的是越来越少了……”说着叹息一声,言下不胜感慨,“阿哥里头就十三哥还懂军事,他这一出事,我连个能商量点事的知己兄弟也没了——四哥,你最有肝胆的,十三哥素常又最要好,你不能保他一本么?”胤目光霍地一跳,迅速闪了胤一眼,胤怔了一下,笑道:“你怎么这样儿看我?你必是想,这个‘八爷党’今儿是怎么了?保起十三阿哥来了?其实天晓得我是个什么党!我就是我自己,我凭我的本心去处事做人!”

  “唔……”胤被他说得莞尔一笑,倏地一个念头闪过:莫非这个胆大妄为的兄弟也猜到了皇帝不立太子的真意,要自立门户,拉自己做帮手么?因试探道:“我一个人保恐怕落单,要加上你,再拉上老八他们一齐来保,只怕才能保得下呢!”胤笑道:“叫八哥来保十三哥,那是与虎谋皮,他恨不得十三哥死了才好呢!四哥要不敢开头儿,我先上本保,要是万岁有活口儿,你再上。要是连我也触了霉头儿,四哥你保我一本,足感厚爱!”胤扑哧一笑,说道:“你真的以为我胆小?实话告诉你,保十三阿哥的密折早就上去了,是我独自具本!”

  胤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换转了话题,说道:“那就等等再说,看万岁爷什么章程。榆林的事恐怕也得写一个本章。和阿拉布坦这一仗迟早要打的,不能掉以轻心。西边打仗,打的什么?其实就是打粮食仗!谁的军备足粮道通,谁就赢了!”胤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努嘴儿说道:“西华门到了!”

  德妃乌雅氏的寝宫在体元殿后的长春宫。这个地方原是元末明初有名的丹术士邱处机为皇帝炼丹的道观,邱处机号“长春子”,因改名为长春宫,邱处机移到白云观,这处宫荒芜了几百年,蒿蓬满院獾狐出没,人人躲着这个地方走。偏是乌雅氏爱僻静,康熙二十七年晋位贵妃,她就选了这个地方重加修葺,作为自己的起居之地。胤胤从养心殿西侧夹道迤逦进来,早见一起起贺寿的宫人命妇出出进进,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心知宫里嫔妃贺寿的尚未散去,此刻进去大家回避甚不便当,便远远地站住了,等了一顿饭光景,见人渐渐稀了,才踱到垂花门前请见。一时,里头便传出话:“贵主儿请二位爷暖阁里说话。”

  二人略一点头,款步进来,但见穿堂里、过道上到处都是人们送进来的贺礼。什么寿面寿糕、面蒸的寿桃、如意、屏风、宣德炉、金弥勒佛玉观音、自鸣钟、圭、壁、璋、玉、名人字画,甚或鼻烟壶、扇坠儿、檀香、麝香、冰片茶叶……各色各式五光十色,都标了送礼人姓名一档一档琳琅满目垛着。两个人心里不禁掂掇:母亲五十四岁,并不是整寿,送来的贺礼看去比五十大寿还要丰厚许多!想着,已进了长春宫正殿,在东暖阁珠帘外的熏笼旁跪了,叩头称颂:“儿臣恭叩贵妃娘娘千秋圣寿!”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9 16: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起来,坐着吧。”乌雅氏原在帘后大炕上半歪着,从天明便接待客人受礼,她显得有点疲倦,见两个儿子神采奕奕进来给自己磕头礼拜,坐起身来吩咐道:“把这劳什子帘子拢起来。方才是怕有外客,他两个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没的装神弄鬼的做什么?”几个太监忙不迭答应着用金钩将珠帘收拢了起来,胤看时,母亲穿着翟乌秋香色缎袍,三层金顶的东珠凤冠放在案上,露出乌黑的盘龙髻,柳叶眉、丹凤目,只嘴唇略显厚点,仿佛总用牙齿咬着下嘴唇,又像总是在想什么心事的样子,因赔笑道:“母亲气色极好,今儿着了吉服,看去更精神了,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儿子们虽说在外头办事,心里着实惦记着,母亲素来有个气喘的毛病儿,不知可大安了?”

  乌雅氏怔了一下,笑道:“时犯时好,老毛病了,我也不在心上。上次你送进来的乌鸡白凤丸和 儿的川贝定喘散都好,至今天天断不了呢!”胤躬身赔笑道:“这不值什么,娘娘用着好,就是儿子们的虔心到了。既这么着,明儿再配些送进来就是了。”

  乌雅氏一时没言语。皇家规矩,尽是母子至情,一年中能单独见面说几句话的时候也就是这一天。她心里雪亮,眼前两个儿子,一个精明要强,冷面冷心,一个玲珑剔透,肝胆热肠,都在拼命做事,投康熙的缘法,骨子里都盯着毓庆宫那个虚着的太子位。两个儿子两派势力,她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因为无论哪个儿子大位有望,母以子贵,她自己逃不了一个太后的位份,担心的是这么多阿哥夺位,谁知道天上哪块云下雨?万一别的阿哥得逞,又将如何?万一……自己亲生儿子骨肉相残……又是什么光景?乌雅氏沉吟着,打量一眼儿子们,胤垂手默坐,怡然自若,胤口角带笑左右顾盼,一脸不安分神色。她想说点什么,一眼瞥见殿门口竖着的大铁牌子,上面茶碗大的字写着:

  太祖皇帝圣训:后宫嫔御宫监人等有妄言干政者,杀无赦。

  仿佛一阵冷风袭来,乌雅氏打了个寒噤,嗫嚅了一下,见两个太监抬着一桌席面进来,便问道:“到进膳的时辰了?”

  “回娘娘话,”太监忙将席面摆在炕前,赔笑道,“这是万岁那边赏过来的。李总管方才叫了奴才去,万岁正和方先生张中堂说话,听说四爷和十四爷都在您这,万岁爷高兴得了不得,说难得你们母子一处说说话儿,就不要两个爷过去请安了,赏了这桌席面,还有一瓶苏合香酒,说娘娘心跳,吃这个酒无碍的。”乌雅氏忙起身听了,道:“你再去养心殿一趟,请李德全代叩天恩,多谢主子惦记着了。”又向两个儿子笑道:“设两个座儿,你们陪娘吃几盅吧!”

  胤胤对望一眼,一齐起身移座到桌前,胤擎杯,胤执壶满倾一觥,一撩袍角都跪了下去,胤将杯捧与胤,胤双手高高举起,说道:“儿子们在外头忙于国事,一年到头极少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的。今儿借万岁的赐酒,为母亲上寿,请母亲满饮此杯!”乌雅氏接过杯子,满杯绛红的酒汁,洸洸的,如同琥珀汁液,不知怎的,她的手有点发颤,笑道:“不瞒你们说,我早已断了荤酒。一来是君有赐不敢辞,不好扫了主子的兴,二来娘母子一处,难得这天伦之乐,我今儿就破一次戒——”说罢举觥,看了看,一仰而尽,用手帕子捂着嘴勉强咽了,在火锅里捡一片笋吃了,又道:“你们尽情吃,我在一旁看着也是欢喜的。”胤胤哪里肯依?做好做歹又劝了两个半杯,方才各自入席,乌雅氏已是酡颜微醺,放了杯子叹道:“看来此地钟鸣鼎食,金尊玉贵,总是规矩太多了些。我没进宫时在呼伦贝尔,你外公做寿,王宫外搭的毡幕,下头是歌女佐酒,帐外武士赛马摔跤,一家人席地盘膝传花罚酒,那是多么快乐!”

  “养移体居易气,”胤忙着给母亲斟茶,说道,“母亲今为龙凤之俦,自然尊严天家制度。母亲如思念外公舅舅,儿子得便请旨,请他们进来觐见也是一样的。”胤却笑道:“是儿子们太庄重,不会承欢,往年这时辰,十三哥必定也在,今日少了他,就没那么热闹了。”胤听了,心里一酸,几乎堕下泪来,料是乌雅氏也必难过,微睨时却见母亲神色如常,正诧异间,乌雅氏说道:“十三阿哥是可怜人,万岁其实很疼他的,他和大阿哥不一样。”

  这是至关要紧的话,胤胤不禁都怔了,既然“不一样”,为什么处置却一样?两个人都抬起头,等着母亲往下说,乌雅氏却转了话题:“大阿哥的事出来,他母亲纳兰氏去见主子,告了胤忤逆,主子说,‘这不是女人管得了的,没有你的干系。’其实她何尝不伤心?我去看纳兰贵主儿,眼睛都哭红了。十六个有儿子的嫔妃,谁不指望儿子平安出息?所以,今儿趁了酒,我要劝你们几句,你们在外安生办事,甭图那个非分之福,平平安安的,就算你们对我有孝心。看着你们平安和睦,我就能多活几年。像纳兰氏,多伶俐的个人,如今走路看着地,跟人说话也变得怯声怯气,就活着,什么趣儿呢?”说着,便用手帕拭泪。胤笑着起身给母亲夹菜,嗔道:“都是老十四,没来由提十三弟做什么?”乌雅氏却道:“兄弟关心,这不算什么。你们都是顶尖儿的聪明人,大萝卜不用屎浇,如今外头的事除了瞎子,谁瞧不见?告诉你们一句话,当今圣明,不能往他眼里揉沙子,你们一心一意当好你们的王爷贝勒,办好差,平平安安的,和和睦睦的,就是福气!”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9 16:24:35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放心!”胤笑嘻嘻看着胤,说道,“我们这不好好儿的么!古人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古诗说‘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我们自幼都读过,都是至理名言,岂有不记得之理?您尽放心,我们不管别的,和四哥相与得好着呢!”胤伶牙俐齿,舌如巧簧,说得胤也是一笑,乌雅氏也回过颜色来,说道:“我知道你们和睦,话赶话的,不过白嘱咐一句。既如此,你们兄弟共饮一杯同心酒,叫我也乐乐!”

  胤忙答应一声,欣然起身,胤早满满斟了一杯酒递过来,胤笑着呷了一口,将杯递给胤,胤一饮而尽,向母亲亮了杯底,又落座吃酒说笑。胤因笑道:“不是我惹母亲烦恼,十三哥真的是没有大过错,今儿座里没有他,心里不免惦记。也并不想叫母亲在万岁跟前讨情——我只纳闷,十三哥和大哥既‘不一样’,万岁怎么就不肯放他出来呢?”

  “我也不得明白。”乌雅氏摇摇头叹道,“他不是我养的,没那么多忌讳,出事第二天见万岁,我倒替他讨情来着,万岁说:‘这是为他好,也没有把他怎么样嘛!这些事你们妇道人家不懂!’也没说别的话,我也没敢再说。”

  胤胤对望一眼,本来想从母亲这里讨一点枕头风,不料听了这许多,反倒越发懵懂,圈禁,是宗室除赐死之外最重的处分,还说“为他好”,又是什么“没有把他怎样”!妇道人家不懂,精明伶俐的四阿哥十四阿哥反而更不懂,老皇帝的心思真叫人猜详不透。当下见午时已过,各宫嫔御们花枝招展地带着寿礼涌到前院,只为两个阿哥没有离去不便进来,二人知道不便,匆匆又吃了两杯便辞了出来。

  兄弟二人出了西华门,都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天,已是蒙了一层浮云。阴得却不重,一轮惨白的太阳在云缝中挣扎着穿行,飒飒秋风卷地而起,红枫黄叶翩翩飘落,一队鸿雁鸣叫着掠过云影急匆匆地向南趱飞,给灰暗阴沉的秋色平添了几分不安和凄凉。胤见周用诚带着十几个家人候在石狮子北侧,便转脸道:“胤,寿酒不畅,到我府再小酌几杯吧?”

  “四哥,你又不吃酒,我一个人吃闷酒没味儿。”胤似乎心思重重,神情恍惚地看着远处,“兵部今儿没事,我和四哥一起出城走走散散心,怎样?”胤没言声,伸出两个指头向周用诚招招,周用诚早备了两匹马过来。

  两个人骑了马,漫无目的地出了城北,在玉皇庙兜了一圈,又踅向城西,沿护城河迤逦南行,一路都没有说话,眼见前头便是永定河,堤外秋水涟涌,芦荻花白,堤内却是前明张阁老坟茔,老桧松柏下衰草连陌,东倒西歪的石人石马石羊有的已半埋土中。二人弃马登堤,才觉察到天阴得重了,星星雨雾已洒落下来。胤不禁失笑道:“今儿怎么有兴头跑这里来,连个雨具也没带!”

  “秋风、细雨、羸马、离人,何等之雅!”胤似乎不胜感慨,“何必要雨具?你看这位张阁老,生前三朝元勋,权倾内外,流年一去,世事沧桑,就凋零到这模样,谁来为他遮风挡雨?”

  “唔?”胤怔了一下,突然一笑,说道:“你原来今儿悟了道,要和我参禅了?嗯……兄弟,你悟性差得远着呢,不知世上诸事诸物,譬如这风这雨,这马这人,都是色相幻化,论其本来,都是空的,因为有烦恼愁闷喜悦爱欲所以空中生色,迷失了本来面目,待那一日归于寂灭,到无生无灭、无有无无之时,一步跨出铁门槛,一切皆归于空。此地左倚永定,右扶帝城,登堤举目,郁乎苍茫,难怪你临风叹息,究其本来,是你劈不破这道旁门。真的悟彻了,世上不过一团气,一缕烟,一现昙花而已!”

  胤笑道:“我叹息一声,你就有这么一篇鸿论——论起佛学,我们谁也不是对手——我是今儿听了娘娘的话,心里有感触。你大约还不知道,八哥昨儿去皇上那请安,说如今情势他处在两难之端,出来做事,怕人说有野心,不出来做事,怕人说在家韬晦,请父皇恩准他装病休养,惹得阿玛大发雷霆,说他有意试探,骂得狗血淋头,本来没病的人也气病了。想想做人真难,就是我,人说我是八爷党,其实天知道,我就是我自己!我不是说八哥触了霉头才讲这话,一般都是阿哥,我做什么要当人家一个什么‘党’?我和你一母同胞,要联,和你联在一处。上头又有太子,我不疯不迷,为什么要和八哥搅在一处?所以母亲的话我听得刺心,骨肉闹到这份儿上,人生有什么意趣?”说着一阵灰心,早淌下泪来。胤却深知这个弟弟,人小鬼大,比之胤祥心地瓷实得多,想着笑道:“你这又何必!做人本来就难,何况我们处在天下最大的是非窝里?你是热中于事业,我是庸碌无为,只想做个孤臣,当今皇上在一日,我是他的孤臣,下一代是谁当皇上,我仍旧是孤臣,人说我刻薄尽有的,没人说我有野心,就是这个道理。大哥就是瞧不破这个,落了没下场,我看八弟也未必有什么野心,只是结交人多了,下头小人们什么做不出来?倒受了背累!你难我难八弟难,其实比起老十三来,我们都还算好,想想这一条,多少恼烦都没有了。”

  胤品味捉摸着胤的话,似虚又实,似实,又无可捉摸,恬淡得泉里刚打上来的水一样,不由叹息一声,没有吱声,只望着朦胧雨雾中的秋景呆呆出神。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08:28: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3章 鼙鼓西震兵败青海 警钟东应八王用谋

  不立皇太子,确是极高明一着棋,眼见京师文武百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第二次共举胤为太子,恰似烈火烹油,白沫已泛起老高,偏偏锅下没了柴,竟悄没声地冷了下来。官场恢复了平静,六部衙门官员为躲是非告病、请假的纷纷销假回任。已经联名写了折子的,几个人一碰头,无声无息烧掉了折子,没事人一般每日到衙门办差。胤除了户部,又接管了内务府的差事。胤装了几个月的病,挨一顿臭骂,“病”也就痊愈,老实到宗人府死心塌地整顿旗务。胤泡在兵部,今儿查看武库,明儿巡视军备,忙得不可开交。各省督抚原都心惊肉跳,害怕在这天字第一号朝务上踩了钉板,渐次的也都安下了心。算来只苦了胤和胤祥,一个囚咸安宫踱方砖地,看四方天;一个禁贝勒府钓鱼读书,自与阿兰乔姐弹棋论文,昏天黑地地熬煎。胤、胤、胤祉、胤、胤、胤、胤、胤祥、胤九个阿哥为了一个嫡位争得头破血流。至此,胤祉颓唐,胤、胤、胤祥纷纷铩羽落马,只余了五个阿哥,都断了当太子念头,只眼巴巴看着日渐衰老的康熙,等着他的“那一日”。面情上头,却是安分不少。

  岁月流逝,光阴似箭,弹指之间已是康熙五十七年,中原无事,西疆策妄阿拉布坦与西藏喇嘛之间政教之争却愈演愈烈,终于酿出大变。康熙五十六年,阿拉布坦遣准噶尔部将军大策妄率兵大举攻略青海,杀死大藏汗,大军入藏占领拉萨城,囚禁达赖喇嘛,事情终于到了非管不可的时候了。凶信传到北京,康熙皇帝赫然震怒,即命传尔丹为振武将军,祁德里为协理将军,出阿尔泰山,会合富宁安军严防准噶尔入寇,只遣西安将军额鲁特督兵入藏平叛,着四川提督年羹尧驻节西安守护中原门户。

  康熙的六十五大寿,因为这次兴军,过得很清冷,当晚一场戏,神前抽签,恰唱的《失空斩》。康熙越发没兴头,加官帽子戏看完便阴沉着脸离席而去。弄得陪座的上书房大臣和几个老亲王一干人面面相觑如坐针毡。

  眼见端阳节到,前方六百里加紧递来捷报:两路大军次第渡过乌鲁穆尔河,准部叛军接战即败,连夜西遁。康熙方略觉心定,因下旨在畅春园设筵,和方苞、张廷玉、马齐等小酌辞春。胤因从芜湖调拨军粮,发现粮食霉变,兵部和户部发生龃龉,一边匆匆料理了部务,便要过来亲自与胤商量。正要出门,便见新任兵部侍郎鄂尔泰手里捧着一叠文书,热得满头是汗,忙忙地进来,便问道:“什么事?”

  “回十四爷的话,”鄂尔泰的脸色有点苍白,“西宁来的军报。”鄂尔泰三十多岁,颀长的身材,清瘦得像一阵风就吹倒了;白净的瓜子脸上黑豆似的嵌着两只小眼睛,看去十分精明利落;大热天儿,九蟒五爪袍子外还套着锦鸡补服,里边衬着竹布小褂翻着雪白的里子,一丝不苟毫不拖泥带水;一边答话,将手中文书递给胤,语气沉重地说道:“西线兵败,溃不成军了。十四爷,您得立即去面奏皇上!”

  “什么?”胤吓了一跳,忙接到手翻开就看,只扫了一眼便惊呆了,报急文书是西宁守备栗海写的。他位低品微,没有直奏之权,所以由陕西总督衙门加盖了关防转递兵部,字迹潦草不成文法,写了十几页都是白话,但事情说得十分明白——前次准葛尔稍触即退,是诱敌之计,传尔丹、祁德里贪功冒进中了圈套,在喀喇乌苏河岸被围,几次突围均被堵了回去,两名统兵上将,六万大军全部战死,只有十几个幸存的逃到了西宁!胤起初愈看愈惊,陡地一转念,却又平静下来,手捏文卷背着手踱着步子出了一阵子神,款款说道:“你太沉不住气了,胜败军家常事,我们职在中央机枢,方寸不能乱。”

  鄂尔泰盯视着胤,他新来乍到,还摸不准这位管事阿哥的脾性,一边思量着,答道:“十四爷说的是。但这次兵败,是我朝七十年来空前未有的。六万大军全军覆没,我做兵部侍郎的怎么能不急?”

  “唯其前所未有,所以要想好对策,亡羊补牢犹未为迟。”胤索性坐了,抚着剃得趣青的脑门说道:“嗯……这样,你这就进园子面圣,把折子呈交万岁。要先见见方先生,变着法子缓缓进言,不要惊了驾。明白么?万岁几个月心神不宁,刚刚儿好一点……”鄂尔泰说道:“这么大的事,似乎由十四爷亲自进去面奏好些。”胤笑着起身,拍了拍鄂尔泰肩头道:“兵已经败了,人已经死了,所以这事虽大,却不是急事。目下我得想出应变之策,你先去见万岁报警,容我思量一下。不然,万岁要问‘老十四你看怎么办’,我答得不成章法,还成什么话?”

  鄂尔泰设身处地想想,觉得胤确有道理,再没说话,至签押房用了印,径自打马飞奔畅春园。待鄂尔泰一去,胤一刻也不停,即刻命轿前往朝阳门,来见廉亲王胤。刚到门口却见王府太监头儿何柱儿陪送着一个武官出来,仔细看时,却是新任陕西总督年羹尧,穿着簇新的仙鹤补子,珊瑚顶后拖着一枝翠森森的孔雀花翎,看样子刚吃过酒,黑红的脸放着光,一摇一摆出来,见是胤下轿,忙上前请安,笑道:“十四爷吉祥!见着我们主子爷了么?”

  “嗬!这就抖起来了!大将军有八面威风,真好福相!”胤笑嘻嘻叫起,“几时回京来的?——我还是前儿见了四哥一面,涿州漕运桃花汛过后有几处决口,他忙得很,听说去武陟,不知回来了没有,你问问你妹子不就知道了?”年羹尧嘿嘿一笑,说道:“四爷如今在京,只是不落屋,没处寻。我是前三天回京的,万岁爷昨儿见了,叫今儿再递牌子进去,恰后日是十一爷的寿日,还有二十四爷生日也快到了,趁是空儿,各位爷府里请请安,省得爷们在我主子跟前说奴才不知礼。”胤点了点头笑道:“你也忒过细的了。既是万岁宣你,还不快去,我估摸着今儿很要面授些机宜呢!”说罢一径进来。进月洞门,过西花厅,在石甬道的超手游廊边,远远便听书房有人大声说笑,豁拳行令煞是热闹,踱到窗下隔着棂子瞧时,除了胤胤胤,王鸿绪、阿灵阿、揆叙都在,还有鄂伦岱穿着绛红纱袍,腰里佩着倭刀,揎臂扬眉正和胤相战:

  “三三三呐!三桃园呐……五魁首哇!”

  “八仙聚啊!四季春呀……一定升官——喝!十爷今儿真有酒福!”

  胤端起酒“啯”地咽了,正要说话,胤一步进来,团团一揖说道:“王师于西线土崩瓦解,此地仍旧歌舞升平,商女不知亡国恨,阿哥犹自玉山倾!”

  “来来来!”胤似乎对这惊人消息毫不在意,他很少有这样的高兴,脸上放着红光起身让座,说道:“揆叙,给十四爷斟一杯罚酒,谁叫他来迟来着!”一边微笑着看胤饮了,方款款说道:“传尔丹、祁德里兵败,我已经知道了。”

  胤拿着空杯的手一颤,顿时吃惊得目瞪口呆,兵部六百里加紧送来的急报,竟比不上八阿哥私人的耳报神来得快!怔了半晌,胤方结结巴巴说道:“八哥……您已经……知道了?”胤笑道:“你甭疑心。八爷党没那么大神通,西宁守备廖文阁是老九的长随,给兵部咨文要经巡抚关防,私信儿当然略快一点。”胤已是醉眼,笑道:“十四弟,你知道么?这席酒专为贺我军大败亏输!我们真高兴,要不是姓年的来搅了一阵子,我们吃酒还要畅快得多呢!”胤茫然地望了一下众人,慢慢放下杯子,说道:“十哥吃醉了,这话我不明白!”

  “传尔丹兵败,朝廷要不要管?”

  “当然要管!”

  “要不要出兵?”

  “不出兵是不行的。”

  “谁当将军?”

  胤不去面见康熙,专程火急来见胤,原本就为的这件事,和手眼通天的胤商议,联络人保举自己带兵出征。路上想得好好的,自己先让一步,故作姿态要保八阿哥亲自带兵,由自己辅佐,待八阿哥推让,然后顺水推舟……不想被这个呆阿哥几句话挑得明明白白!沉吟片刻,胤正容说道:“谁带兵都一样。来见八哥,为的就是这件事。阿哥带兵,不过是个坐纛儿的,难道真的一刀一枪厮杀?所以我想,这掌兵权的事不可旁落,最好是八哥为帅,好好儿在西边立一功。不然,三哥四哥抢了差使,我们就得不着彩头了!”

  “好兄弟,你的心我知道。”胤轻轻叹息一声,半晌没言语,竟自斟自饮了一杯,说道:“当今之事,大将军一位至关要紧。据我看,谁做大将军,就是圣心默定的继位人!”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08:39:51 | 显示全部楼层
 仿佛一声霹雳划空而过,书房中人个个面色苍白,只听窗外一声接一声的“吃杯茶”乌叫声。许久,胤才道:“这个位子,十四爷不坐谁坐?”“八哥!”胤惊得面白如纸,抢上一步,紧紧握着胤双手,颤声说道:“无论年、资还是德望,十四弟万不能及你一分,你怎么说这个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是我们的首脑、主心骨儿,次序一乱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啮臂为盟,言犹在耳呀!”他这样激动诚挚,众人无不动容,都把目光注视胤,阿灵阿是最知底的一个人,心里也不禁想:“八爷是不是多心了?”

  “十四弟,那都是往事。已成过眼烟云,不要再提它了。”胤眼中含着泪,注目着院外景致,透了一口气道:“吉凶悔吝生乎动,这是《易经》要旨,我也是读《易》韦编三绝的,偏偏就忘了。天命或许原来归我,你们拥戴我也并不错,但这几年来检讨,我心动得太过,不知韬晦,锋芒毕露,已经招了造化所忌。所以,失爱于皇阿玛并不奇怪,本来九鼎重权不轻授受,也怨不得皇上忌我。过犹不及,长处也就变成了致命要害。唉……不说这些了,天命一去不可追,自今而后,我自认是‘毛’,十四弟是‘皮’,愿为盛世贤臣,安为周公辅佐,这个心思,也可对天而表!”胤的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道:“八哥这话虽出于至诚,我万难领受。做人君治万乘之国,要的是器量和人心,这两条恕我直言,无论九哥十哥还是我,谁也没法和你比,更不必说我那又精明又糊涂的四哥了。你说天命,这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说‘失爱’于皇上,我看则未必。皇上天禀聪明,睿知圣哲,心机难度难量,几翻几覆地挫磨你,焉知不是空乏你身心,历练你心志,好放心将这万几重担交与你?不然,为什么一边对你大加申斥,一边晋封你,跳过几个哥哥,封你亲王?他老人家明知我是你的‘一党’,为什么将兵部交给我,又囚禁了会带兵的十三阿哥?别的我不敢说,我断定,这次命将,带十万大军出关,如果我是大将军,一定万岁心里已有了主见,给你立一个擎天保驾之臣!”

  他兄弟二人各执一理,偏都说得天衣无缝动人心扉。胤在旁笑道:“这么好的事,你们推来让去,叫我坐在一边心痒难耐。我也是个阿哥,一般是万岁的骨血,你们要不肯当皇上,我可要当了!”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是一笑。胤笑道:“老十没遮拦,这是好开玩笑的?依着我说,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这个大将军,不光我们想,只怕三哥四哥也要伸手。方才年羹尧来打花胡哨儿,不定连这个狗才也做着将军梦呢!人算不如天算,掉以轻心不得哟!”

  “九爷说的有道理。”王鸿绪轻咳一声道,“我看事情要分两层来说。一层是,三爷胸无大志,四爷琐碎刻忌,无论谁是日后人主,总脱不出在座的四位爷。你们素日同声共气,无论为君为臣,必定相安无事,这于大局有好处,万岁爷何等精明,不会连这都不懂。二层是,十四爷虽说管着兵部,但并无呼之即来的兵权。所以要咬定牙根,把这个带兵大将军弄到手,万万不可旁落。如此,无论将来圣命归谁,我都可进退裕如,稳操胜券。如果选定八爷,那什么也不必说,十四爷身拥重兵驻节在外,就有什么小人作祟,翻不起什么浪子来。如果选中十四爷,八爷威高望重,坐镇北京静待十四爷,也是稳如泰山!”

  王鸿绪翰林出身,文心周纳侃侃而言,众人都不禁点头称是。揆叙却道:“万一选了别的阿哥呢?比如说三爷,谁敢保万岁不选一个没野心懂文治的继位人呢?”阿灵阿笑道:“昔日太子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天不许这样,要真有这种荒唐事,十四爷何妨来个灵武即位,八爷率百官陈酒相迎,大局顷刻可定!”

  一番议论丝丝入扣,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胤方问起年羹尧来意。胤笑道:“西边军兴,这小子也叫撩拨得意马心猿,我看他总像有点不甘在四哥门下受制的样子,所以和我们套近乎。”“他想当大将军?”胤哑笑道,“做他娘的春梦!要真不用阿哥将兵,十四哥,你就举荐鄂伦岱,我再发动一些人,一窝蜂儿上折子。大将军,非得是我们的人不可!”揆叙笑得两眼挤成一条缝,翘着拇指道:“谁说我们十爷粗?一语破天机,这句话就是宗旨!趁着四爷他们都在梦里,我们早点活动部院,吏部兵部一齐奏本,请万岁选阿哥命将出师!”

  “要万一选三哥,”胤仰着脸悠悠说道,“我们就举荐十四弟为副,他在外就作不了耗。”王鸿绪却道:“如若选四阿哥呢?他带十万兵,又有年羹尧部策应,势力就大了!”

  胤冷笑一声,说道:“焉有此理?要真的选他,我们就把郑春华窝藏在他府的事抖搂出来,叫他一臭到底!”胤目光霍地一跳,问道:“竟有这样的事?”“有的。”胤目光古井似的深邃,嘴角挂着阴笑道,“姓郑的这淫贱材儿没有死,老十三一囚禁,四哥就护了起来。我猜四哥的心,还是想打一张‘太子牌’,恰证他自己是个铁杆太子派!真到紧急关头,只好抛出高福儿这张牌,让他尝尝他的‘患难之交’倒戈的滋味!”

  话犹未毕,猛听外边天空一声沉雷,余音阵阵,像大车碾过石桥似的滚动着,久久不绝。便听远处家人叫喊:“要下雨了!快把主子书库窗户关好!”胤推开窗户,一阵猛烈的风带着雨腥味立时扑入书房,众人都打了个寒颤,果见大半个天已被墨黑的浓云遮住,远处云缝一亮一亮地闪着,不时传来沉闷的滚雷声。胤见众人都是一脸庄敬肃穆之色,笑道:“烈风迅雷,天变在即,君子理应惴然敬畏。但我对上天待我,实实不解。想我胤,何尝不知国家弊政堆如山积?但如无皇权在手,凭你累死也整顿不来!我之德量,岂下于三哥?我之智能,难道逊于四哥?群臣举荐,难道是我的过错?我的心,人不知道,天难道也不知道?上天!你好没分晓!”说着,泪水已夺眶而出。恰正此时,何柱儿在风地里跑来,气喘吁吁道:“十四爷,万岁在澹宁居召见,立等爷进去,马和雨具都备好了,请爷动身吧!”

  胤向门外走了几步,倏然回身一手抚心,一个千儿打了下去,胤慌得连忙去扶时,胤已经起身,抱拳一揖回转身来便自去了。几滴铜钱大的雨试探着洒了一下又止住,那雷声却越来越响。胤见大家沉闷不语,起身笑道:“这酒怎么吃得没兴头了?我有一首小令,吟出来给你们破闷!”说罢晃着头看着天咏道:

  雷哥哥,你近前来,听我说:耕牛田父与你有鸡巴的冤仇?怎的不捡个大得人憎的,与他一个辣手?

  众人一脑门心思的天命人事,被他几句俚词破得精光,顿时破颜一笑。胤却没有笑,走到鄂伦岱跟前道:“老鄂。”

  “唔?八爷!”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

  “吃酒呗!”

  “不,”胤望着天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叫你出征,随十四爷立功!”鄂伦岱摇头道:“我在京挺好,哪也不想去。”

  “不但要去,且要高高兴兴请缨,高高兴兴去打仗!”胤深深吁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有今日?就是因为你祖父从龙入关战死,你父亲随驾西征,为护全万岁身被七十余创!万岁不肯真的下手整你,就是因为这些!我的奶公雅布齐已经去了西宁,十四爷这次是牢牢当定了征西大将军了,你跟着他才有出息。守在北京,上头压着武丹这个老不死的,左右是刘铁成、张五哥这些人,显不出你来——你到西宁和雅布齐聊聊,就什么都明白了!”

  一道明闪划过长空,接着便是石破天惊似一声炸雷,大雨已是倾盆而落。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09:25:39 | 显示全部楼层
  鄂尔泰奉胤之命飞马赶到畅春园双闸口,看了看天色刚到巳时,松了一口气,刚要进园,守园门太监见他递牌子,笑道:“你急什么?皇上这阵子正和方先生张中堂马中堂一道进膳,等着吧!”

  “不行!”鄂尔泰说道,“我有急事,得立即面见皇上!”太监只笑着摇头,“凭是反了北京城,也得等皇上用过膳!”鄂尔泰情知他是敲竹杠,一摸身上,却没带银子,不禁急了,说道:“告诉你,我是新任兵部侍郎,耽误了差事,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太监见他摸不出钱来,越发扫兴,板着脸道:“别说侍郎,就是尚书,我不是兵部司官,挨不着你管!这地方,亲王也得守规矩!”

  两个人正拌嘴,里头胤和十七阿哥胤礼一前一后相跟而出,胤见这边吵闹,背着手踱过来,问道:“怎么回事?”鄂尔泰忙道:“四爷,您跟他说说,叫奴才递牌子进去吧!”说着,将军报递过来道:“您瞧,这事可耽误得?”

  “唔。”胤接过军报随手一翻,浑身不禁一震,忙递还了鄂尔泰,说道:“你还呆什么?还不快进去?”太监刚刚说了大话,不想真的冒出个亲王,见胤径自批准鄂尔泰入内,忙打千儿赔笑道:“四爷,不是奴才驳您的面子,今春上书房定出规矩,奉旨照准,无论王子大臣,不得擅自请见。万岁这几年龙体欠安,内务府也有指令,天大的事不许扰了万岁睡觉用膳……”胤一直微笑着听,至此问道:“你是新来的?”

  “是!”

  “你叫什么?”

  “秦狗儿。”

  “保定府的?”

  “是!”

  “你原就姓秦,还是入宫改的姓?”

  “回四爷,原来姓胡。”

  “你知道为什么改姓秦么?”

  秦狗儿莫名其妙地看着胤,摇头道:“奴才不晓得——”言犹未毕,左颊上“啪”地一声,已着了胤一记耳光!身子一歪,几乎栽倒了。

  “因为秦桧姓秦!万岁为防内阉专权,自康熙五十二年之后入宫太监一律改姓秦、赵、高!”胤禛瞋目骂道,“四爷赏你一嘴巴,叫你明白明白!你是什么东西?我不但是亲王,还是皇上的侍卫,内务府总管还是我的奴才呢!——王八蛋!”

  秦狗儿被他一巴掌打了个满天花,“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四爷,奴才吃屎迷眼儿不懂事,您说个章程,奴才遵命!”“这还算句人话。”胤笑着看了胤礼一眼,眼见几个太监过来,因吩咐:“你们几个带鄂大人进去,他要立即见驾!”这边又转脸对秦狗儿笑道:“你滚起来,看你这个狗才蛮伶俐,一点眼色也没有!”遂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甩给秦狗儿,把个秦狗儿搓弄得直愣神儿。胤礼早看得眼花缭乱,正要说话,胤一把拉他出了园子,到双闸旁迎春花篱笆跟前,左右看看没人,说道:“老十七,你和王掞师傅叫我,有什么急事么?”

  “四哥,”胤礼抬头看了胤一眼,说道,“王师傅和李光地聊了聊,原来李光地早年竟是方苞中举人的座师!有些话王师傅想当面和你说说。我嘛……”说着眼圈一红,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口,低下了头用脚尖 着地不言语。

  他虽不说,胤也已明白。胤礼的母亲章佳氏上月初八,浴佛节后突然吞金自杀,胤命内务府密查,原来是十阿哥胤吃醉了酒,撞进宫里正遇上章佳氏沐浴,居然当着宫女的面搂住亲了个嘴儿扬长而去。这件事胤密令不准上奏,不准传言,为防的再气着康熙,十七阿哥脸上也不体面。看现在这光景,他已经知道了内幕……思量着,胤放缓了口气叹道:“十七弟,你不要说了,你和王师傅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七分。世上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不明白比明白好。从今往后,我像十三弟一样待你……”胤礼听了哪里忍得,点头哽咽着“嗯”了一声,泪水早走珠般滚落。胤看看天,说道:“天阴上来了,我府里还有几个折子批了红,得赶紧处置,晚上我还要巡视大内。你回去告诉王师傅,就这两日,我必定抽出工夫去看望他老人家。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谈。不要紧,天塌不下来!”正说话间,远远见年羹尧打马飞奔而来,胤礼小声道:“四哥,这姓年的是你门人?”见胤点头,胤礼又道:“他回京好几天了,四处乱串拜门子,四哥你约束着点。”说罢便要上马。

  “慢着,”胤睨一眼正走来的年羹尧,叫住了胤礼,问道:“王师傅还住在清梵寺东那处破四合院里?”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09:52:11 | 显示全部楼层
  胤礼有点不过意地看了一眼满脸惶惑的年羹尧,说道:“十年前八哥就在东华门外给他置了一处宅子,他不肯要。八哥趁他进宫讲学,把他的书和行李硬搬进去,到底还是搬了出来。万岁爷赏了一处在槐树斜街,三进三出的青堂瓦舍,他改成了宗族祠堂,仍旧出来住到城外。老人家古怪脾性儿,四哥顺着他吧。”

  “王家是百年诗书世家。”胤看也不看年羹尧,叹道,“前明到如今,七个榜眼,三个宰相,仍旧自甘清苦,这实在难能!既如此,我也不好勉强。听说他身边只有两个老仆侍候,你告诉他,就说四爷恳请他了,他不收阿哥大臣馈赠,我叫内务府划三十个人,每次十人,轮流去侍候。他身子骨儿不好,有个差池,万岁照旧要埋怨我兄弟们没有照料好的。”说罢便笑。

  年羹尧好容易找到话缝儿,忙打千儿道:“给主子请安!”一抬身又跪了下去磕头。

  “这不是年军门嘛!”胤淡淡说道,“几时进的京?这会子请见万岁么?快起来,我怎么受得起你的头?别折死了你四爷!”胤礼眼见他要发作年羹尧,忙道:“你们主仆说话,我先走一步了。”说罢径直打马而去。

  年羹尧情知是因自己进京没有先进雍王府请安,这主子犯了醋味,忙叩头道:“奴才进京三天了,这会子奉旨要进去见皇上。奴才这几日去府里几回,主子都在外头忙,没能见着主子,奴才不敢撒谎……”

  “你说这话奇,我不明白。”胤冷笑道,“我几曾说过你‘撒谎’来着?你如今开府建牙,起居八座,这点子身份是该当的嘛!你不住我府,阿弥陀佛,是我的造化,人嚼马吃的,你爷是个穷阿哥,怕是也养不起。既是万岁爷亲自召见,你就赶紧去忙你的吧!”说罢向远处抬手儿道:“高福儿,备马!”也不等年羹尧分辩,竟自徉徉地去了。年羹尧当着畅春园一干守门太监和四阿哥府的下人的面,跪也不是,起也不是,脸色一青一红,又想着康熙召见,含羞忍辱爬起身来踽踽进园,心里一声接一声叹息,怎么偏自己倒霉,就摊了这么难侍候的一个主子?

  胤一肚皮心思赶回府中。天已阴得重了,沉雷一声接一声响着,丫头老婆子忙着收拾晒着的衣物,周用诚指挥着墨雨和一干书房伴读将晾在外头的书箱往书房里搬。见胤回来,忙道:“年羹尧今前晌回来,没见着主子又出去了。他带的礼都在书房廊下,爷要不要过过目?有些时鲜瓜果怕坏了,奴才请了福晋的示,分送——”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唠叨了?”胤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邬先生没出去吧?”周用诚怔了一下,说道:“方才见性音和尚进去,这么大一阵子没出来,邬先生一定在里头。”胤点点头,一摆手便进了花园。此时云暗天低,越显得丛树幽深、水碧苔滑,胤远远便听枫晚亭压水书房传来一阵悠远深沉的琴声。张眼望时,邬思道正襟危坐,勾挑抹拨正在抚琴,案前一缕香烟在雨前的哨风中袅袅回旋,文觉长髯飘胸、性音发披双肩端坐石旁聆听。良久,邬思道口内微吟道:

  昔我来游帝京里,青藤蟠虬老将死。满地落叶秋风喧,似叹所居托无主。今我来时花正芳,青藤蔓枝如许长。天池之水梳洗出,夭矫之势似龙张。能令遗迹不湮沦,便是青藤旧知己。况复披榛荣门墙,年年寒食拜斜阳!吁嗟乎!风云迭起归舟晚,流水桃花何久长!

  胤隔窗听完,叹道:“京师风云将起,先生兀自在此闲咏青藤,好安适!”说着徐步进来,因见周用诚迤逦从容地过来,便问:“你有什么事?”周用诚永久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眨巴着眼道:“府里有些家务,奴才想跟主子回回。请主子示下,什么时辰有空儿?”“没见我和邬先生有事么?”胤说道,“晚间我巡过紫禁城回来再说吧。”周用诚答应一声自退了出去。邬思道已是架了拐杖弃琴而起,推开西窗,一阵凉爽的风立时袭了进来,满壁间字画被吹得簌簌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邬思道怔怔地望着窗外,“此刻惊风不定,待会必定密雨斜侵薜萝藤,这些金银花、葛藤都是我入四爷府亲手栽、精心作养,焉能不关心?”文觉问道:“王爷,朝里出了什么事?”

  胤在这几个人面前,总能很快安定住心神,略一沉吟,把鄂尔泰军情急报的事简略说了。又道:“我忙着赶回来,是想和你们计议一下,要不要举荐三阿哥,由他坐镇军中?或者我该自己请缨?既然京里政务办不下来,出京办一办军务也好。我有点受不了这个闷气——如今的北京真像个闷死人的罐子,我实在受不得了。”性音在旁问道:“兵部不是十四爷的总管么?四爷见十四爷了没有?”胤摇头道:“我没见着老十四。”

  “自然,这是当然之理。”邬思道看也不看众人,架着双拐踅回座位坐了,眼睛放着铁灰色的光,“四爷得着这信儿立即就赶回来了,十四爷也有个家。他自然要去寻八爷,也要计议计议。你不信到街上看看,这天就要下雨,人们最急着的就是赶回自己家!”正说着,天上一个炸雷,便听外头家人们大呼小叫:“快!快收拾东西回家!”几个人不禁都是一笑。邬思道仰起脸来,天空的明闪照耀着他,像一尊石雕似的一动不动,刹那间,胤觉得此人年轻时必定是个十分俊秀的美男子,正想说话,邬思道又道:“十四爷已经料定自己要当大将军了,他不能不对八爷有所交代。八爷也有他的算盘,他在京师势力惊世骇俗,没有兵权却是他的心病。十四爷将十万雄兵在外呼应,正是他可乘的风云,内外策应,一旦万岁龙归大海,无论遗诏谁来承位,只要不是八爷,立时就把北京搅他个天翻地覆!四爷,你看我说的有没有一点道理呢?”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158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6787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11: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胤被他说得毛骨悚然,越发觉得这个大将军位置至关紧要,因道:“所以军权不能旁落他人之手,至少不能在老八手中!实在不行,我就举荐年羹尧!或者是岳钟麒!”

  邬思道突然仰天大笑:“四爷何其性急!你不是口口声声以做皇帝为苦么?求仁得仁又何怨呢?”胤被他这一揶揄,顿觉自己失态,不言声坐了椅上,长长透了一口气道:“我虽不愿做什么皇帝,也不能叫鼠辈白作践了我!”

  “四爷安坐,听我说。”邬思道稳稳坐了回去,娓娓说道:“举荐年羹尧,或者什么岳钟麒,是绝不可行的。反之,皇上若问你谁可将兵,你就毫不含糊地回奏‘惟独十四阿哥能当此大任’!”

  众人听他这么说,一下子都怔住了,仿佛不认识似的直盯着邬思道。邬思道嘿然良久,口气冷峻得像结了冰:“十四阿哥是圣心默定的将军,理掌兵部多年,无论何人难以替代,四爷素来在权力上头恬淡,突然另举他人为将,万岁疑心不疑心?”他缓了一下语气,又道:“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是一档子事,举朝皆知。但里头有点小小区分,八九十坚如磐石,十四爷却是‘党中之党’,八爷也怕十四爷在京另起炉灶,你力阻十四爷出征,也犯了八爷的忌,这一条先就不合算。”他又伸出三个指头,“十四爷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学的是晋国重耳,独自将兵在外,手握兵符观变,一旦万岁大行,北京起乱,他来收拾局面,然后拥兵自立,你阻他此行,十四爷怎么想?前一程子他和你套近乎,为的就是到冲要之时,你不至碍他的手脚呀!”

  文觉和性音不由对望一眼:想不到这里有如许大一篇文章!胤想想自己,觉得有些话真是碍难启齿,不由叹息了一声。

  “方才这些话都是一面理,更要紧的是皇上的打算。”邬思道用碗盖拨着浮茶,慢条斯理说道,“人算不如天算,这是至理名言,但天算之权在皇上那里!八爷机关算尽,偏偏他漏了这一着,对,我断定他漏了这一着!”他扫视一眼凝神静听的众人,侃侃说道:“八爷想的是内外策应,文事武备双管齐下,要在万岁身后大干一场。万岁想的,八爷在百官中威权太重,加上一个管兵部、懂兵法、带过兵的十四阿哥守在北京,无论新君是谁都难以驾驭。所以,一定会命十四阿哥西出阳关,远远打发到外边,一来分了八爷的权,二来也保全了十四阿哥不至陷得太深——万岁命世英主,思虑如此周详,令人神往啊!”性音笑道:“我佛说经,至玄奥之处天花乱坠,令人心扉一开。不过据我看,这些事方苞肯定要参赞的。”邬思道也笑道:“人主能用人就是一长。刘邦不过一无赖流氓,能用汉初三杰,就得了天下,何况万岁智虑远在高祖之上!”

  胤此刻真是茅塞顿开,却仍不无疑虑,吃着茶出神道:“自从方苞入阁侍候,朝务虽没有整顿,确是有条理得多了。不过我总在想,老八的想头也很有道理。可惜十三弟了,不然,我还是要举荐胤祥的。”

  “不要忘了十三爷的外公就是喀尔喀蒙古大汗。”邬思道说至此,显得有点兴奋,“万岁囚禁他,也为防着他掌兵权——外有蒙古铁骑,内有你四爷,那才真叫上‘策应’呢!十四爷带的兵都是旗人,家口财产都在京师直隶一带帝辇之下,谁有本事鼓动得这干丘八爷们‘反回北京’?一旦新君登位,一道诏书令十四爷只身回京,只怕他得乖乖地俯首听命!十四爷真的有什么举动,先就有年羹尧部挡在陕西,就打进来,十万兵马无粮无饷,困于北京坚城之下,又师出无名,用不着张良吹箫,只消张廷玉马齐登城一呼,立时就倒戈了!”

  他说完了,人们还在想,谁也没说话,书房里静得一片死寂,只听外头雨声刷刷,雷鸣轰轰夹着狂风,满世界搅得一片混沌。

  胤在枫晚亭和邬思道他们直谈到申末时牌,眼见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因晚间还要巡视大内关防,便披了油衣,扶着周用诚肩头过万福堂这边吃饭。因见高福儿守在二门口,便问道:“有什么事?”高福儿忙赔笑道:“年羹尧来了,说是不知怎的惹了主子生气,连姨奶奶也不敢见,守在爷北书房候见。主子这会子见不见他?”胤在门洞里站住了,略一沉吟道:“我忙得很。你告诉他,吃过饭我还要进大内巡夜,他有事只管办他的事,要没事就呆着等我回来。”高福儿赶着说:“这么大雨,主子还要出去?奴才要不要跟着?”

  “不用你跟,叫粘竿处的家丁随着。”胤一头往里走,一头说道,“你告诉性音师傅一声儿就是了!”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冒险岛游戏论坛 ( 沪ICP备17018465号-1 )

GMT+8, 2024-5-20 02:41 , Processed in 0.056041 second(s), 1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