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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09: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敢情是拿我当实验品啊?”司徒碧兰一边搂着五姨太的脖子,一边跟父亲斗嘴。在家里,她最能跟五姨太合得来,亲密起来形同姐妹,要是闹翻了,却也长久的不说话。不过闹翻多是为了司徒空登,两个女人都在争宠,稍稍一偏心,就会引来家庭大乱,这事儿直让司徒空登头痛。

    “乱说什么,没一点儿正形。”司徒空登斥了女儿一眼,接着道,“这事儿我想了很久,一是不能太剥他们面子,毕竟现在是他们的天下。另则,你也不能无所事事,得有自己的人生。”

    “我不想有什么人生。”司徒碧兰噘嘴道。她是在故意气父亲,心里,却已盘算着未来了。司徒空登教训了女儿几句,父女俩最后商定,让司徒碧兰参军。正巧赶上兵团领导登门造访,这事儿很快就促成了。不过司徒碧兰是个倔脾气,她哪也不去,非要吵着来特二团,一开始兵团有犹豫,特二团毕竟是特种单位,她能去么?再三考虑,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就这样,司徒碧兰成了特二团一名新兵。

    这丫头表面上很乖顺,内骨子里,却充满了反叛。杜丽丽真是小瞧她了。训练第一天,杜丽丽带着十几个新兵,练正步,练着练着,司徒碧兰就不高兴了,站出来嚷:“我们是跑来当兵的,不是学走路的。”

    “你说什么?”杜丽丽惊讶得很,新兵顶撞老兵,这事儿也太有点意外。

    “我说你会不会带兵,不会带换别人来,少拿我们当猴耍。”司徒碧兰像是成心要激怒杜丽丽,她对这个班长没一点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敢跟我这样说话!”当着新兵的面,杜丽丽岂能忍受如此挑衅,当下拉下脸,命令司徒碧兰站队列外头。

    “站就站,就你那点儿损招,当我怕?”司徒碧兰一点不在乎,大大咧咧站了出来。

    “卧倒,匍匐前行五十米!”杜丽丽想也没想,就学张笑天训练她们时那样发出了口令。没想,听完口令,司徒碧兰真就给卧倒了,她卧倒的姿势,一点不比杜丽丽差,好像早就经过专业训练。司徒碧兰往前爬行时,新兵们全都紧起了心,她们训练的地方是后院外面一片小空地,不远处,是一处冰滩。女兵们常往那儿倒生活用水,久了,就结成了冰。凭目测,五十米正好就到冰滩上。杜丽丽有点后悔,不该喊出五十米,喊三十米就行。就在她暗暗自责时,司徒碧兰的身体已趴在冰滩上,这可是大冬天啊,况且,那里倒的不只是生活用水,女兵们的尿,也偷偷往那倒,杜丽丽自己就倒过几次。

    杜丽丽难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喊啥,本来她就是第一次带兵训练,很多口令都还没学会,再者,训练也不是她的强项,她自己还害怕训练哩。

    司徒碧兰一动不动,静静地伏在冰滩上。

    这丫头,还跟我较上劲了!杜丽丽一狠心,咬牙就喊:“往前五十米,速度要快!”司徒碧兰怔了一秒钟,牙齿一咬,快速地往前爬了。杜丽丽这次是恶意,因为冰滩前面就是小河,小河尚没彻底封冻,溢出的水漫在冰滩上,冒着寒气,杜丽丽心想司徒碧兰一定会惧怕,会向她求饶,没想这死丫头比她还狠!

    她真就给爬到了水中,还坚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完了,这下全完了。杜丽丽有些慌,不知道接下来该咋办?可怜兮兮地望住水中的司徒碧兰,祈求她自个站起来,赶快回屋换衣服去。

    司徒碧兰偏就不给杜丽丽台阶下,女兵们已经在责骂杜丽丽了,有两个,已跑进前面院子,去告杜丽丽的状。

    这天若不是政委于海,杜丽丽怕是很难收场,不过心里,她狠狠给这个叫司徒碧兰的死丫头记下了一笔!

    现场观摩会

    冬日的大漠,严寒取代了一切,几场小雪后,大地发出硬梆梆的声音,砍土镘砍下去,地皮没动静,人的手臂却震得生痛。尽管如此,天山南北,还是密密麻麻扎满了人。远处望去,地窝子就像大地上蒸出的馒头,一个挨一个,袅袅青烟从天窗里升起,盘饶在四周,那景致,十分壮观。

    这是兵团召开的一次现场观摩会,针对个别人松懈思想严重,对兵团下一步形势持怀疑态度,嚷嚷着要回老家,享福去,司令部决定即时召开这次现场会,现身说法,让大家坚定信念,不可动摇。副团级以上的干部全都参加,一天的动员大会后,分头乘车,到生产一线,实地参观。

    就在这次会上,兵团领导传达了王震司令员的指示:每年两套军衣节约一套,两件衬衣改一件,一年发一套棉衣改两年发一套;鞋、袜自备;帽子去掉檐,衬衣去掉领,军衣口袋由四个减为两个——集中由此节省的经费,加上从粮食、菜金、马饲料、杂支、办公费用等挤出的一部分资金,用来建设工业。罗正雄他们先后参观了六道湾露天煤矿、乌拉泊水电站、新疆水泥厂、七一棉纺厂、八一面粉厂等建设现场,所到之处,热火朝天,一点看不出有什么畏难情绪和怀疑思想。官兵们对建设事业充满了信心,对辽阔的疆域更是充满了热情,纷纷表示,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建设出一个新新疆。三天后他们结束对工厂的参观,来到天山脚下,参观和慰问垦荒队伍。

    茫茫苍苍,巍峨险峻的天山下,呈现出的,是一派战天斗地的壮观景象。五个团的官兵,集中在这里垦荒,明年开春,这儿将是兵团第一个农场,全兵团人吃的粮食,将从这里长出。听完十三团的汇报,又分头下到工地,罗正雄耐不住双手痒痒,从一个小战士手中接过砍土镘,奋力刨起来。其他人也脱掉军装,跟战士们一道,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劳动就是最好的防寒服,一身热汗后,罗正雄忽地记起兵团首长说过的这句话。这一次参观,他内心真是震动不小,跟建设一线的官兵们相比,特一团做得还很不够,尤其吃苦精神,差得远。等到吃晚饭时,罗正雄的感触就更深了。

    尽管是在严寒的冬季,也尽管是超强度的体力劳动,垦荒部队的伙食却十分简单,一锅包谷面糊糊,外加一盆咸菜,就着窝窝头,就是战士们的晚餐。罗正雄捧着碗,感觉有些难以下咽。正好政委于海端碗走过来,他便问:“有何感想?”

    “还能有啥,回去,回去把伙食减下来。”

    “单减伙食?”

    “要减的东西很多,要加的也很多。这么说吧,应该找机会,把他们也带来,好好感受一下。”

    “老于呀,我忽然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你,啥时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表面看,师部好像是给你我压了重担,实际呢,是把你我给解脱了出来。”

    “这话怎讲?”

    “你光看到的是他们吃苦受罪的一面,对军人来说,最难受的是什么,是让你听不见枪声,闻不见火药味。饭前我跟几个老兵聊过,他们啥都不怕,就怕让他们一辈子这么干下去。”

    “看看,又落后了是不?会上首长还批哩,我看你这是典型的落后思想,要不得。”

    “不不不,老于,你误会了,我不是落后,我是在想,要是真如兵团构想的那样,我们这批人,将来都不回去,都脱下军装当农民,你说,这辈子,该有多寂寞?”

    “谁让你当农民了,就算脱下军装,我们还是军人,会上不是讲清楚了么,将来叫建设兵团。既然是兵团,咱就是军人。”

    “对,军人。”

    罗正雄不再言语,端起碗,几口将糊糊喝了下去。

    最后一场现场会是在二十八团召开的,二十八团所处的位置,离天山远一点,几乎就在塔克拉大沙漠边上。团长张有福是罗正雄以前的部下,罗正雄当营长时,他是连长,后来分开了,张有福去了一师,因为干劲猛,理论水平又高,提拔得很快。两人见了面,自然少不了一番亲热,不过寒喧得更多的,还是兵团的未来。看得出,兵团下一步到底怎么走,已成为全体官兵共同关注的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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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12: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月前,二十八团在垦荒中挖出一古墓,初步鉴定,这是一座明朝时期的墓,葬的,是那个时期在新疆很有地位的一位王爷。墓里除了挖出大量稀世珍宝外,还有陪葬的若干女仆,家眷,甚至还有牛马的骨骼。古墓挖出后,曾引来一阵混乱,当地一位头人硬说是他家祖先的墓,还带着族人跟解放军闹事。二十八团奉命加强警戒,确保了古墓不被当地人盗走。眼下,古墓四周已被铁丝网拦了起来,日夜有士兵站岗,兵团请来的考古专家已进入墓地,珍宝都已安全转移,跟族人的矛盾也已调和。二十八团除留有一定的兵力保护现场外,其他人全都拿起了砍土镘,按张有福的话说,古墓要保护,垦荒也不能耽搁。罗正雄他们没有参观古墓,只是在团部听了张有福的汇报,主要是讲如何保护古墓,如何做通周围群众包括那位头人及其家族工作的。会上,带队的首长讲了话,他说:“通过这件事,我们就是想告诉新疆人民,我们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是人民的保护神。我们进疆,就是要保护边疆,建设边疆,边疆的一草一木,一滴水一粒沙,都是边疆人民的。我们绝不会像国民党反动派那样,掠夺和强占边疆人民的财产。但是,也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把属于人民的财产据为已有。开荒种田,为的是让边疆人民尽快富裕起来,守家卫国,更是为边疆的发展创造一个安宁平和的环境。”

    讲话的,正是看上杜丽丽的那位首长,看上去他并不显老,目光灼灼,眉宇间透着坚定和自信。罗正雄对这位首长并不是太熟,以前在尖刀营,他曾接受过首长的接见,听说他是一位性格倔犟脾气有点古怪但内骨子里却很自爱的人。在他身边工作过的人都说,首长不只严厉,而且宽容,但绝不允许你犯原则性错误。会后师政委童铁山告诉他,首长已听说特二团将杜丽丽提了干,当时很不高兴,骂了句家乡粗话,然后说:“这个小罗子,敢给我出难题,看我怎么修理他!”不过听完童铁山的汇报,他又笑着说,“你转告罗正雄,就算杜丽丽不嫁我,她也是棵好苗子,将来如果长歪了,我饶不了他。”

    罗正雄心里有几分怵,见他脸黑,童铁山悄声说:“没事儿,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首长已不固执了,他知道拽不回杜丽丽那丫头的心,死心了。前阵子,政治处给他另外物色了一位,他老家来的一位乡下妹子,人很实在,又能吃苦。接触了一段,首长说行,找老婆是为了过日子,那些花花草草的,留给年轻人。”

    “你是说,他放弃了杜丽丽?”

    “不能说放弃,其实,首长们有首长们的婚恋观,他们更看重持家过日子,我原来的团长,找的就是一个字不识的乡下妹子,还直夸她针线活做得好,茶饭么,更是一流。”

    “那么,杜丽丽……”罗正雄忽然有丝失落,说不清为什么,听到这消息,他非但生不出一丝轻松,相反,心头的压力更重。

    “杜丽丽啊,是有点骄傲,不过小丫头嘛,多栽几个跟斗就会成熟。”

    但愿如此!

    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大漠,这是入冬以来最厚的一场雪,漫天遍野,皑皑茫茫。大漠一夜间变得素净、典雅。山不见了,河不见了,嚣叫的漠风也唰地收敛,雪成了惟一。

    大雪封住了村庄通往外面的路,也阻断了战士们训练的脚步。无奈,男男女女在院落里打起了雪仗,嬉闹声还有尖叫声响彻着院落。

    罗正雄静静地站在窗前,心情有点灰暗。这场雪破坏了他的计划,本来,他打算将部队带出去,在沙漠深处搞一次野外训练。现场观摩给了他太多感受,让他对这支队伍有了新的定位,必须先在思想上让他们坚定起来,成熟起来,学了技战术才管用。他跟政委于海商量,趁冬季没有大的任务,多带部队出去,只有在野外,只有在异常困难的条件下,部队的成长才能加快。可惜,一场雪把一切都给搅黄了。

    沉闷了两天,第三天太阳刚一出,罗正雄便命令,把部队带出去,练习雪中追捕。谁知还没到指定地点,杜丽丽跟司徒碧兰就干起来了。

    这一对小冤家,真是较上劲了。上次司徒碧兰勇卧冰滩,虽是最终挨了政委于海的批,她的形象却哗地在新兵中立了起来,这段时间,新兵们总爱跟她在一起,包括一些男兵,也有事没事往她那儿跑。班长杜丽丽本来就势单力薄,卧冰事件更是毁了她的形象。之后的练习中,杜丽丽一直想找机会扳回面子,无奈司徒碧兰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这丫头不但脾性烈,还学得不少本事,骑马射箭摔跤格斗样样在行,当着政委于海的面,她曾露过两手,赢得新兵们一片掌声。她还挑战似地瞪住于海:“敢不敢跟我比?”于海真想跟她较量一次,压压她的威风,又一想她是小丫头,没敢。不是怕输,跟一个小丫头较劲儿,算什么本事?司徒碧兰本性并不是太张扬,也懂得收敛,只是,团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宝贝,焉能不引起大家的追捧。杜丽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想不出好法子收拾她。

    我必须收拾她!杜丽丽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一定要在冬训结束前彻底制服司徒碧兰,让她乖乖儿听自己的话,不然,她这个班长就没得做。

    这天机会终于来了,部队刚从团部拉出去,按计划,杜丽丽带的女二班跟张双羊她们分头走,东西两个方向向沙漠挺进,然后在指定地汇合。走了不到一小时,雪地里忽然窜出只兔子,女兵们兴奋地叫喊起来,嚷着要抓兔子。没等其他人醒过神,司徒碧兰一个箭步窜出去,几乎像鹰一样,朝兔子逃窜的方向奔去。她在雪上奔跑的姿势真是美极了,半屈着身子,仿佛身体紧贴着雪地,脚上像是按了滑雪器,只看见身子在嗖嗖往前飘,却不见双脚有什么动作。这样的功夫只有长期在雪地上奔跑的人才能练得,女兵们哪里知道,司徒碧兰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那个飞行员学滑翔,包括滑雪,后来飞行员成了她大姐夫,她又跟着二姐夫学骑马,久而久之,她的身体便灵活得不成样子,如果你有幸看到她在马上表演,那才叫过瘾。女兵们让司徒碧兰优美的姿势还有绝顶功夫吸引,全都紧起呼吸,看她赤手空拳如何擒拿那只狡兔。杜丽丽却无法容忍她的放肆,部队是在行军途中,没有命令,谁敢擅自离队?当下,她便命令:“全体注意,目标,前方土围子,跑步前进!”

    女兵们唰地掉转头,朝土围子方向跑去,司徒碧兰跑的方向,正好跟土围子的方向相反,此时她的注意力已完全被兔子吸引,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等她抱着抓到的兔子,兴高采烈回到土围子这边时,杜丽丽正恶恨恨地等着她。

    “回去,哪儿抓到的兔子,原给我放回哪儿去!”

    “你——”司徒碧兰吃了一惊,脸上的兴奋劲瞬间没了,不明白杜丽丽发哪门子神经。

    “听见没,向后转,跑步走!”杜丽丽今天是成心要给司徒碧兰一点颜色。

    司徒碧兰却站着没动。一双眼由兴奋转为失望再转为费解,等杜丽丽再次发号施令时,司徒碧兰的脾气就上来了。

    “你太过分了。”她说。

    “我命令你,把兔子放回原地,然后回团部,你没资格参加这次训练。”杜丽丽一点不在乎司徒碧兰说什么,今天她是吃定这个死丫头了。

    “我要是不去呢?”司徒碧兰松下紧绷着的身子,站出一个优美的造型,不怀好意地瞪住杜丽丽。

    “你——”杜丽丽没想到她会如此放肆。

    “收起你那套吧,杜班长,本小姐不吃那一套。”说着,手一松,怀里的兔子扑出来,瞅瞅她,又瞅瞅面色煞白的杜丽丽,然后眨了下眼睛,甩甩尾巴,跑了。

    “小兔子——”就有女兵失声,大伙实在不忍心把小兔子放走。

    杜丽丽气疯了,不只是气司徒碧兰,更气这帮女兵。“全都给我听好,跑步前进,不准回头。”等女兵们甩开脚步,她才转向司徒碧兰,“司徒小姐,本班长也不吃你那一套,你被开除了,去找你的政委告状吧。”说完,扬长而去。

    雪地里,只留下孤零零有点变傻的司徒碧兰,她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就成了我的政委?

    杜丽丽带着报复后的快乐,高喊着“一二一”,心花怒放地来到汇合地。她在路上已想好怎么告状,就算不能把司徒碧兰咋样,也得让她领教领教,我杜大小姐不是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当然,最好能把她调给张双羊,一想张双羊跟司徒碧兰将来作对的样,杜丽丽就控制不住地乐起来。

    可她一抬头,傻眼了。明明看见司徒碧兰是僵在雪中的,她们翻过沙梁子的时候,她还偷着朝后扫了一眼,司徒碧兰就像被男人抛弃了一样可怜无助地站在雪中,怎么,她会跟政委于海站在她面前?

    “到了?”政委于海问。

    杜丽丽没回答,杏眼怒睁,逼视住司徒碧兰。可恶的司徒碧兰,不但抄近道提前到达,怀里,竟又抱着那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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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12: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把兔子放回去!”杜丽丽有点失态,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今天若要不争出个高低,这班长,不当了!

    “把兔子放回去,听见没!”

    “你激动什么,是我让她抓的。”政委于海还在等杜丽丽向他敬礼报告。

    “我不管,她要不把兔子放回去,今天没完!”杜丽丽接近疯狂了,于海一而再再而三帮司徒碧兰说话,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我就不放回去,气死你。”司徒碧兰火上浇油,她也是成心想激怒杜丽丽,好让她在政委面前失态。

    还没等政委于海看清,杜丽丽一个猛扑,原本是想夺过兔子的,不料司徒碧兰早就防着这一手,见她果真上当,佯装一摔,倒了下去,身子着地的空,没忘脚下暗一使劲,将杜丽丽送过了自个头顶。杜丽丽哪能料到司徒碧兰会来这一手,一个狗吃屎,重重栽地,嘴里满满啃了一嘴雪。

    司徒碧兰起身,笑着挖苦道:“就这点本事,还想偷袭人?”杜丽丽此刻已红了眼,如果就此服输,在特二团,她就别想有出头之日。她吐掉雪,趁司徒碧兰得意的空,一个恶虎掏心。司徒碧兰这次大意了,被杜丽丽扑了个正着,怀里的兔子摔出老远,感觉胸口那儿发出一阵闷疼。不过毕竟是练过摔跤的,没等杜丽丽来第二下,右腿已扫出来,同时身子一跃,双掌已狠狠地朝杜丽丽双肩劈去。

    如果不是政委于海,杜丽丽是逃不掉那一劈的。司徒碧兰这一招叫“童子劈柴”,她能从飞奔的马上跃下,双掌同时用力,砍断碗口粗的树干。这招是她二姐夫教的,练了不下五年,不过很少用,今儿也是气急了,如果不是政委于海抢先一步接住此招,后果真是不敢想。

    于海一个趔趄,倒地上,两条胳膊像是挨了铁棍,生生的痛。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冲司徒碧兰笑了。他是打心底里欣赏她,特二团需要的,正是这样身怀绝技的人。

    杜丽丽白了脸,从政委于海脸上,她看出那一劈的力量。狠啊,她抽了口冷气。

    “好了,我看你们也闹够了,今天的事,我不追究谁对谁错,但,下次如果闹不团结,小心我把你们两个都关禁闭。”说完,拐着腿,咧着牙,找地方缓劲儿去了。

    女兵们一听政委放过了司徒碧兰,哗地围上来,又是喊又是闹,直把雪野闹得欢腾起来。

    扫墓者带来的消息

    农历十一月初九,是张双羊的哥哥英勇牺牲的日子,早在一周前,张双羊就向团部提出,要在这一天去为哥哥扫墓。团部答应了她的请求,并按排张笑天带队,带上新兵代表,让他们也接受一次教育。因为雪厚,车子不能前行,只能由驼五爷用驼队送她们去。出发时,不愉快又发生了。

    本来去的人中没有杜丽丽,征求过她的意见,她不去,谁知驼队临出发时,她又嚷着要去。张笑天这次没客气,批评道:“你太自由主义了吧,这事不是闹家家,守点纪律好不好?”

    “我就去,兴你去就不兴我去?”杜丽丽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是跟张双羊较劲,眼见着张双羊跟张笑天一天比一天热乎,她心里不舒服。

    “不行,我不同意。”张笑天很坚决,他已经多次批评过杜丽丽,让她少点个人主义,多点集体主义,可她就是不听,弄得两个人最近关系很紧张。

    “不行我找团长去。”说着,杜丽丽就往罗正雄的房间走,张笑天没理她,吆喝着骆驼出发了。没想罗正雄答应了杜丽丽的请求,他也是没多想,扫墓嘛,只要大家有这份热情,能去尽量去,况且杜丽丽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更应该接受教育。谁知等杜丽丽赶上来,张双羊又不乐意了,噘着嘴道:“她要去,我不去了。”其他女兵一听张双羊的话,也闹起了意见,总之,就是不欢迎杜丽丽。

    罗正雄一开始没明白杜丽丽的真实用意,等弄清她是成心挑起矛盾时,再也不能容忍。“太过分了,先回宿舍,写份检查,晚上开会深刻检讨。”接着,他又转向张笑天,“你也别去了,让一营长去,我看你也该好好检讨检讨,乱七八糟,尽搞的什么事。”

    对杜丽丽,罗正雄一直是网开一面的,好多次,他都忍着没发脾气,这决不是因为她曾是首长看中的人,关键,罗正雄有点欣赏她的个性,一个人如果没有个性,是不能成长为一个优秀战士的,当兵如此,干任何事也是如此,个性往往是人成功的动因。但,个性一旦超出底限,那就成了坏脾气,必须得改。罗正雄是想多给她几次改正的机会,没想,她竟得寸进尺,越来越不像话。还有张笑天,罗正雄也是一肚子气,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坏毛病,本来以为他跟杜丽丽的关系要明确了,谁知又跟张双羊闹得热火。罗正雄真是搞不清他脑子里咋想,难道非要惹出什么事儿来才开心?

    这天的杜丽丽跟张笑天是让罗正雄震住了,但是天黑后扫墓者带来的消息,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中。

    消息是张双羊告诉他的,扫墓一回来,张双羊顾不上回自己的宿舍,慌慌张张跑到他那儿:“不好了团长,万月姐姐出事了。”

    “什么事?”罗正雄正在看张笑天写的检查,头也没抬便问。

    “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讲啊!”见张双羊吞吐,他才意识到问题有可能严重。果然,等张双羊讲出来,罗正雄的脸上,就不只是震惊了。

    “他们说,万月姐姐是特务,正在隔离审查。”

    “特务?”罗正雄怔在了那。半晌,他吼出一句,“去,给我把于海叫来!”

    几乎是在瞬间,罗正雄就断定,他上了当,大当。这当是师部上给他的,双簧,帮师部演这戏的,是于海。

    万月住院后,罗正雄曾几次去看她,每次,都让警卫挡了回来。警卫的话很客气:“罗团长,师部说了,万月同志是特二团的骨干,红海子测量中的功臣,她的病,由我们照料,你就不必操心了。”一开始,罗正雄没多想,认为这是师部跟他讲客气,给他面子。后来觉得不对劲,就冲警卫发了火:“我看看我的战士,有什么操心不操心的,让开,不然我就告状去。”

    “不行,罗团长,师部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重病区。”

    “重病区?她不是发烧么,怎么会进了重病区。”

    “这我不知道,你来的是重病区,如果有疑问,你可以去找师部。”

    罗正雄真就找过师部,师长刘振海笑着说:“怎么,病人交给我们,你还不放心?”

    “我哪敢不放心,就是想看看,你给通融通融,巴一眼就走。”

    “老罗啊,我可做不了这主,这规定不是二师定的,是兵团定的,理由呢,就是让你们好好工作,不要老为病人担心。治病的事,还是交给医院,来,咱俩下盘棋,好久没领教你罗大炮的威力了。”罗大炮是师长刘振海私下里对他的叫法,意思是他离了当头炮,就不知棋该咋走。

    就这样,罗正雄前后去了五次,每次都让刘振海给对哄了回来,一次万月也没看上。现在一想,就是他傻,没把这事当成个套,听张双羊一说,他立马明白,师长刘振海在提防他,不让他跟万月接触。

    “报告!”门外响起于海的声音。

    “进来!”罗正雄没好气地应道。

    “什么事,老罗?”

    “什么事,你还给我装,老于,你可真能装啊。”

    “团长,你……这话啥意思?”

    “啥意思?我让人耍了,我成了大头鬼,这下你明白了吧。”

    于海怔住了,他心里自然清楚,罗正雄为啥事跟他急,可这事……

    “说,人弄哪去了。”

    “……”

    “你倒是说呀,人呢,人到底弄哪去了?”

    “我不能说。”

    “好啊,于海,你终于吐实话了,你不是能装吗,继续装呀,为啥不装了?你给我听好了,我罗正雄不是小人,也怕被小人算计,今儿个你要不把话说清楚,你马上离开特二团。”

    “团长……”

    “少叫我团长!在你于政委眼里,有我这个团长吗?啊!”

    “团长你消消气,这事……”

    “我消不了,也不想消!我罗正雄从来还没被人算计过,想不到你会跟我演双簧,你演技不错呀。”罗正雄的脸已经变形,看得出,他是被这事彻底激怒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奚落,怎么发脾气,政委于海就是死守着一张嘴,什么也不告诉他。这下他不得不火了:“姓于的,我算是把你给看清了,我特二团待你咋,啥地方亏待你了,啊?我罗正雄自信还不是一个独断横行的人,在我特二团里,向来把你于政委抬得高高的,念你有文化,懂战术,没想,你把战术用到我头上来了。不说是不,好,我去问师长,我就不信找不出万月来!”说完,他真的叫了车,连夜往师部去。政委于海拦挡不住,让副团长刘威拦,刘威竟也拿怪眼瞪着他,好像他做了啥坑蒙拐骗的事。没办法,于海叫上另辆车,紧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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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12:44: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个小时后,罗正雄坐在了师长刘振海面前,听完他的话,刘振海并没急着跟他解释,而是反问道:“你这消息是哪来的?”

    罗正雄不吭气。从刘振海脸上,他已断定,万月真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说啊,哪来的?”刘振海有点急。

    “你先告诉我万月在哪,到底出了啥事。”罗正雄忽视了刘振海面部表情的变化,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说啊,消息哪来的?!”刘振海突然吼起来,这声音太吓人了。

    “师长……”罗正雄不明白刘振海为什么要问这个,这跟万月是不是特务有啥关系。

    正怔着,于海推门进来,刘振海转向于海:“你来的正好,马上给我查明,是谁散布这谣言,谣言散布得有多广。”

    “是!”

    “谣言?”罗正雄完全让刘振海搞糊涂了。

    “你好大的胆子,敢夜闯师部,敢跑到我面前兴师问罪。我现在顾不上追究,你回去,连夜回,赶明天中午,你把传播谣言的人给我带来,这事要是出了岔子,你这个团长,就当到头了。”

    转眼,两辆吉普车又驶进黑夜里,车上的两个人,各自陷入到困惑中。

    据张双羊说,消息是一营长江涛告诉她的,扫完墓,她跟哥哥告别,离开烈士陵园的一瞬,江涛凑过来,低声说:“知道不,万月是特务,已被隔离审查。”

    问江涛,江涛却吞吞吐吐,先是说消息是听来的,后来又说是过去一个战友在墓地告诉他的。

    “到底怎么来的,我希望你讲实话。”政委于海一脸沉重,他后悔让江涛去扫墓,早上他是想阻拦的,可罗正雄点名让江涛去,他便不好说什么,就这一念之差,便惹出如此大的乱子。别人可能不拿这事当个事,他不同,万月的事,严格控制在他跟师部几个领导间,包括副团长刘威,也不明真相,怎么就能传出去呢?

    江涛默不作声。他似乎也认为于海有点小题大作,不就一个万月么,犯得着这样兴师动众,把全团的人集中起来,一个挨一个摸查。

    “我希望你讲实话。”于海又重复一句。

    江涛有点怕,于海如此重复一句话,就证明这句话含有很危险的信息,到底是什么信息呢?万月真的是特务,还是他们怕别人知道万月是特务?

    他们?江涛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无意中脑子里闪出的这两个字,忽然让他对自己产生恐惧。他们?那你是谁,你跟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你不想说是不?那好,我给你一点儿时间,你好好想想,仔细想想。”说完,于海扔下江涛,出了门,跟警卫说,“给我留点神,不要打扰他,但不能出意外,明白么?”

    “明白!”

    直到第二天,江涛被带到师长刘振海面前,他还是没说清消息的来源。他的回答很模糊,消息是他听来的,扫墓时正好有两个人在扫另一个墓,江涛听他们议论万月,留心听了几句,后来他把听到的说给了万月。事情就这么简单,没有刘振海想像的那么复杂。从陵园管理处了解到的情况看,这一天扫墓者众多,跟张双羊哥哥一同牺牲的,有二十多人,不排除江涛说的这种可能。为了慎重,刘振海决定事情到此为止,不做深究,但,有一点他讲得很明确,关于万月,她正在接受治疗,肺炎不是小病,而且她的身体里还潜伏着一种传染源,师部所以如此,是为了特二团考虑,如果谁怀疑,可以随时去医院看,这个便利他给。

    罗正雄一路沉默着回到团部,于海主动跟他说话,他装听不见,他心里一直响着一个声音,有人在怀疑他!

    夜已经很深了,驼五爷还没睡,有只骆驼病了,不吃草,也不喝水,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管用,驼五爷心里很难受。

    圈骆驼的地方离团部不远,是一座草园子,园子口有间茅草房,驼五爷平时就住那。此刻,他点着一堆火,蹲在离骆驼很近的地方。睡不着觉的时候,张双羊会跑到草园子来,陪驼五爷拉话儿。这一老一少,有时聊得还特带劲儿。

    “又有心事了?”驼五爷问。

    “没,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就是有心事。”驼五爷挑了一把火,呼呼跳动的火焰中,打趣道,“心事其实是个魔,人要是被它缠上了,这辈子,都不安宁。”

    张双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火光映得她双颊飞红,有一种说不出的味儿。这味儿要是搁年轻男人眼里,是了不得的。驼五爷瞅了她一眼,道:“还是为他?”

    张双羊没点头,但也没摇头,驼五爷便明白,这娃又犯傻了。

    “听五爷一句话,离他远点。好男人世上多得是,甭往是非窝里钻。”

    “我没钻。”

    “明明钻了,还想瞒我?不过也难怪,你这个岁数,正是心里乱的时候。”

    张双羊垂下头,啥心思也甭想瞒过驼五爷,她也不想瞒,更多的时候,她像女儿一样依恋着他。

    “那个杜丽丽,私交难打,你得提防着点,小心让她给算计了。”

    “这事儿跟她无关,是我不好,自个难为自个。”一说这事,她的脸越发红了,心也扑扑跳。

    “你呀,老是替别人想,迟早会吃亏的。不过也对,人嘛,该光明还是要光明,小肚鸡肠,成不了大事。”

    “五爷,你年轻时,也这样?”

    一句话,问得驼五爷哑了。人都年轻过,年轻时都犯过傻,可不犯傻就好?怕也不一定。犯傻有犯傻的乐子,人要是不犯点傻,活人是没趣味的,就跟骆驼一样,要是太乖了,太听话,也就成不了好驼。这么想着,他的愁又漫上来。“大眼睛”已三天没吃一嘴草了,再要这么下去,是抵挡不过这个冬天的。“大眼睛”是那峰病驼的名字,驼五爷的驼,都有个漂亮的名字,比如“花耳朵”“蓝尾巴”“宽鼻梁”“美人坯”啥的,看似叫得随意,其实细细观察起来,叫得很形象,驼五爷是抓住了驼的神,拣最关键的叫。驼是他的亲人,无论哪峰驼病了,他都伤心得要落泪。“大眼睛”跟了他八年,八年啊,小羔子跟成了老驼,小媳妇熬成了当家婆,它竟给不吃不喝,打算要走了!

    六月里嘛哟哟热难当

    磨坊里受罪的李三娘

    生下太子咬肚脐呀

    东挡西杀保宋王

    五月里嘛哟哟五端阳

    白蛇黑蛇闹一场

    连升三杯雄黄酒呀

    吓死了许官人公还阳

    四月里嘛哟哟四月八

    ……

    蹲着蹲着,驼五爷竟给唱上了。驼五爷心里有事,不只是“大眼睛”病了,比这更揪心的,是狗日的马老三。

    马老三要娶女人!你说说,光棍了大半辈子,他要娶女人!娶女人你就娶吧,我驼老五也不反对,人嘛,一个人活到头也不是个滋味,该娶的时候,还得娶,免得这大冷夜的,没个人暖被窝。你猜猜,他娶谁?

    孙寡妇!

    七垛儿梁的孙寡妇!

    千真万确!

    是三天前老羊倌带来的信,还说马老三请他吃喜酒。狗日的马老三,欺负人哩,哪的女人不能娶,偏要娶孙寡妇。还请我吃酒,这酒,我能吃么,咽得下去?也怪老羊倌,咋就看不住个孙寡妇哩,让马老三钻了孔子!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呀,亲亲的兄弟,一个道上混下命的,竟,竟做出这等事!

    四月里嘛哟哟四月八

    黎山老母把山下

    下山不为的别的事呀

    单为了大弟子樊梨花

    三月里嘛哟哟三清明

    桃园结义的四弟兄

    桃园结义的四弟兄呀

    刘备关张赵子龙

    “甭唱了,五爷,我心里难受。”张双羊说着,真就淌下了泪。白日里她跟杜丽丽吵了嘴,是为张笑天。张笑天找她说事儿,进了屋屁股还没坐稳,杜丽丽就杀了进来。骂出的话,难听。真难听!

    “娃,唱,唱了心里就好受,唱,唱啊。”

    于是,黑夜里,火光下,一老一少,就唱了:

    二月里嘛哟哟龙抬头

    王三姐梳妆上彩楼

    绣球打在贫贵手呀

    王凤楼上戏诸候

    正月里嘛哟哟是新年

    马王曾朋夺状元

    马王反戈九连环呀

    曾朋箭射金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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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13: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一两件伤心的事

    美丽的科古琴山横在面前。

    这是天山西端的一个支脉,东边紧邻婆罗克努山,山势西高东低,绵延百里。它继承了天山主脉的险峻与逶迤,又独具自身冷峻险恶的气势,按蒙古语,科古琴为“做皮口袋的人”,可见,这山是以怎样的态度迎接着试图征服它的人。尽管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真正站到它面前时,战士们心里还是生出一派肃然。

    怕是免不了的。

    这已是第二年的春天,三月。冬天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当冰消雪融,大地解冻时,人们才发现,疆域的春天平静的到来了。该发生的事儿并没有发生,大约是冰雪茫茫的缘故,爱情还悄悄潜伏在地下,尽管有几对影影绰绰的影子,但都不好公开。怕什么呢?兴许什么也不怕,就等春暖花开。不是说赛里木湖是座爱情的湖么,当月亮伏在科古琴山,星星跃上赛里木湖时,躺在溢满奶香的草原上,怀抱马头琴,听着吐尔扈特人优美的歌声,每一颗心灵都能感受到爱情。

    哦,爱情,已有人迫不及待了。

    除了爱情,特二团似乎在过去的那个冬季没太多收获,倒是有一两件伤心的事,让人忍不住就会掉下眼泪。

    铁木尔大叔死了。

    初冬时节,郁郁寡欢的铁木尔大叔提出要回趟老家,考虑到他刚刚失去心爱的宝贝女儿,心情一定悲伤,师部批准了他的请求,并派人将他送回老家。没想,这一去竟成了永诀,等人们听到消息时,铁木尔大叔已离开这个令他伤心万分的世界,去了天堂。他真的去了天堂么?冷不丁的,就有人会这么想,然后便是滚滚的泪水。一个人的死去竟是这么平常,如同一阵风,说没就没了。又如同一枚酸果,令人越咀嚼越觉难受,那味儿啊,真是不能细想。

    驼五爷的老宝贝“大眼睛”也死了,死的那天,驼五爷跪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那劲儿,直让铁眼仁都软得掉下泪来。一个人跟一峰驼,会有这么深的恋,这么浓的情。仿佛,死去的不是一峰驼,而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位至亲,一位老朋友。那一天,特二团掉眼泪的,不止张双羊一个,就连政委于海,团长罗正雄,也偷偷抹了泪。

    当然,特二团也有高兴事。冬去春来的那天,师长刘振海亲自来到团部,跟他一同下车的,是万月。那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当美丽干练的万月走下车时,团部小院先是出现了短暂的静默,接着,便爆出狂欢声。女孩子们的想念总是这样夸张,见面礼也令人瞠目结舌,她们居然将万月抛起来,再接住,如此反复,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直到罗正雄微笑着走过来,冲万月伸出手,她们才识趣地让开一条道,给两个久别的人一个小小的机会,然后歌声便响起来,很嘹亮,很热烈。

    师长刘振海感动地说:“想不到,你特二团还有这个节目,真让我开眼。”

    不管是喜是悲,冬是过去了,和暖的春风已吹开地面,站在湿扑扑的草地上,罗正雄的心头,涌过一层接一层的细浪。

    这次特二团奉命进驻天山西部,是要抢在酷夏来临之前,将科古琴山的几个重要地段测绘出来。这是一项硬任务,按师长刘振海的话说,这是司令部喂给特二团的一个硬骨头,啃也得啃,不啃也得啃,而且要啃得干净,啃得利落。为啥?科古琴山不只是一座险峰,更是一座富饶的矿。山内不但藏有大量的煤,更有金铜等贵重金属。早在明末清初,这儿便有采掘者在活动,可惜,科古琴并不是掘金者的天堂,险恶的山势加上洪流、滑坡,还有令人闻之丧胆的雪崩,常常让采掘者有来无回,加上山谷里神秘出没的野兽,杀伤力极强的食人鸟,使科古琴成为一个诱惑四射的陷阱,谁都想进来,想占领,谁的步子却也恐惧着不敢轻易迈进。当年国民党马步芳部垂涎科古琴的富饶,用三个团的兵力想把这儿的金子掘走,谁知进山不到一月,一场雪崩彻底堵住了掘金者逃生的路,虽是多方营救,最终还是有近一个团的士兵丧生雪中。

    “眼下十万大军要用煤,新疆各族人民也要用煤,单凭六道湾,远远不够,你们的任务,就是先探出一条路来,要让科古琴的黑金子安安全全运出来。至于其它嘛,留待以后。”兵团首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决定这次行动,兵团司令部矛盾了很久,也争议了很久,但是煤的问题不解决,十万大军就没法在疆域待下去,矛盾来矛盾去,最终还是将希望交付到特二团身上。

    营地建在山下,离山谷约有三公里,为安全起见,在离营地五公里处,又选择了一块临时宿营地,做为突发事件时安全撤离的地方。一切准备就绪,第一场动员会召开了。罗正雄给大家再次讲了这次任务的特殊性,强调了几点注意事项,特别是安全问题,然后话题一转,望住万月说:“下面请万月同志给我们讲话。”

    万月有点惊异,事先罗正雄并没告诉她要给全团战士讲什么话,她诧异地望住罗正雄,脸上渗出淡淡的红晕。这次回来,罗正雄尽管嘴上没明说什么,但万月明显能感觉出,他对她好,好到近乎无微不至的程度,这让她感动,更让她不安。一想冬天里发生的事,她就忍不住要打寒噤,好在,到现在罗正雄都不知道,冬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被控制起来的那些日子,又经历了怎样的内心煎熬。

    她收回目光,平静了下自己,讲就讲,反正要想拿下科古琴山,决不是件轻松的事,莫不如先把困难讲到前头,让大家心理上多几份重视。她咳了一声,道:“科古琴的难点有两个,一,山体坚固性不强,容易滑坡,加上表层又被植被覆盖,因此判断起来很难。进山前一定要多观察,多分析,要学会根据植被的长势判断山体的坚固程度。二,主峰终年积雪,春末夏初,每年都要发生大面积雪崩,这对我们是个很大的威胁。但,最大的煤田三号区就在雪峰附近,靠近雪峰前,一定要学会用耳朵听,雪是有声音的,雪崩前也有征兆。这次既是征战,也是学习,相信等任务完成时,大家一定会学到不少东西。”

    万月还在讲,罗正雄的心,却有几分迷醉。这次出发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这个女人了,很喜欢,如果师长刘振海不把她送来,他可能三番五次要冲到师部去要人。当然,这样做也不仅仅是他喜欢她,更重要的,特二团不能少了万月,尤其测量科古琴山,更是不能缺了她。

    万月熟悉科古琴,新疆解放的前一年,她还跟着北京来的地质专家一同进过科古琴,当然,那是为国民政府做事,可这又能怎样?罗正雄向来不用那种眼光看人,给国民党做事咋了?人家是逼迫的,人家是专家,专家就要做事儿!为这事,他还跟政委于海吵过,于海不同意让万月回到特二团,至少,她不能执行这次任务。气得罗正雄黑了脸跟他骂脏话,于海被骂急了,嘟囔道:“我就谈点个人意见,这也不行?”

    “当然不行,你这是意见吗,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极端的偏见!”

    “我看你是让感情蒙骗了眼睛,让这个女人迷住了。”于海一激动,说出一句罗正雄最不爱听也最怕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我让感情蒙骗了,那你呢?那个司徒碧兰,她老子也给国民党干过事,她两个姐夫现在还在台湾,你怎么像遇到宝贝似的,不容别人说她一句坏话?”两个人就这么吵了半晚,互相揭老底,互相讽刺对方。弄得一旁的副团长刘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后来又听他们互相攻击起对方喜欢的女人,忍不住笑道:“你们吵就吵,人家又没惹你们,犯得着拿人家小姑娘开涮。”

    罗正雄猛地掉转头:“你少给我装好人,你以为你干净,啊,每天晚上打着学习的旗号,把人家田玉珍骗到房子里,我忍你好久了,谈对象有你那么谈的?!”

    “那咋谈?”刘威老老实实就给问了过去。

    “咋谈我不晓得,至少,不能像你那么明目张胆。你是副团长,你那个猴急样儿,还不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本来是吵架,结果,三个人最后竟围到桌子边,探讨起追女人的办法来。天快亮时,三个人哈哈大笑。“啥叫个狼狈为奸,现在我算是懂了,我们三个就是典型的狼狈为奸!”罗正雄开怀大笑地说。
   这边,万月仍然讲着,看上去投入极了,她详细介绍了科古琴山的山容山貌,还有爱滑坡的地段,包括下雨时的洪流,也讲到了。最后她说:“这次的任务,主要是选路,矿是现成的,但如何能找出三条路,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三条路,这是司令部的命令,如果大面积开采煤田,一条路进进出出,就跟没路一样,加上随时发生的滑坡,塌陷,运输的难度将会极大。司令部研究来研究去,最后下了狠,三条,分东西中,各取一条道,这样,就连将来开采金矿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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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13:26:17 | 显示全部楼层
    准备了一天,第三天早上,三路人马出发了,分三个方向,向科古琴山挺进。前两路基本以红海子时的一二组为主,适当补充了点新鲜血液。一组由政委于海带队,江涛任副组长。二组由副团长刘威带队,张笑天任副组长。罗正雄跟万月为三组,他们走的是最西段,也是最具挑战性的一个地段,队伍基本是新人手,司徒碧兰吵着要到他们这组来,罗正雄笑着说:“你还是乖乖跟着政委吧,到了我这儿,可没人照顾你。”司徒碧兰噘嘴道:“谁照顾谁,还指不定呢。”这个小丫头,大约是意识到了政委于海的目光,想逃避。一想于海在司徒碧兰面前那份傻,马上的罗正雄就忍不住笑出声,这些大老爷们,枪林弹雨都能做到镇定自如,一到了小丫头面前,全给乱了方寸。正想着,驼五爷的唱声响起来:

    鸡冠花老令公李陵碑碰死

    芍药花李娘娘新生八子

    黄菊花杨大?宋王的一子

    韭菜花杨二?刀尖割死

    萝卜花杨三?马踏如泥

    大豆花杨四?身穿白衣

    一心心五台山当和尚去

    ……

    这个驼老五,脑子里尽是些古书。罗正雄熟悉这支西北调,《杨家父子花》,老家一带也常有人唱,大约是带队出征,心里鼓荡着一股子浩气,忍不住就跟驼五爷唱起来:

    郝花子杨六?把定三关

    一心心想保宋王的江山

    刺梅花杨七?万箭穿心

    干枝梅杨八?北国招亲

    刚吼了两句,前面队列中,突然有女兵接过了声:

    松柏花佘太君冬夏长青

    洋绣球穆桂英大破天门

    罗正雄以为是万月,仔细一听,不是。想想也是,万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唱歌呢?她太深沉了,总是给人心事凝重的感觉。不行,得让她轻松起来,不能老这么压抑。于是,罗正雄冲前面喊了几声:“大家都唱,跟着驼五爷,把这支小调唱完!”队伍中大多是西北人,仅甘肃老乡就不下十个,一听团长下了令,会唱的不会唱的,全都跟着喊起来,一时,寂静的草原热闹起来:

    麦子花王颜林梁国招亲

    糜子花包文拯陈州放粮

    腊梅花唐三藏西天取经

    桃子花孙悟空大闹天宫

    西瓜花八戒高老庄招亲

    菜子花沙悟净斜挎袈裟

    龙柏花杨宗保宁折不弯

    青稞花杨天官辞职交印

    雏菊花五千岁大坐龙墩

    在朝中黎民安风调雨顺

    冬青花薛仁贵征西征东

    父子们都是保国的将军

    他是个狡猾的狐狸

    山势越来越险,山路越来越崎岖,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这是三天后的上午,罗正雄他们沿着几乎看不出的山道,继续往前行。这次跟上次测红海子完全不同,上次目标是明确的,部队一到那儿,就可以拉开架势来测。这次不,这次他们必须得把科古琴山先看个明白,要在千回万转的山峰间,选择一条能开通出道路的线来,然后再定测量方案。尽管手中有一张国民政府留下的山形山貌图,但跟实地看到的景儿比起来,那图就不是张图,就跟小学生绘的画差不多。罗正雄后悔没多找几个向导,出发前师部曾征求他的意见,他颇为自信地说,龙多了不治水,要想征服科古琴,还得靠我们自己。现在看来,这话说得就有些早,驼五爷在沙漠中是千里眼,顺风耳,没难不住他的,一进山,就变成了聋子,瞎子,惟一比罗正雄他们强的,就是不怕走山路,再陡峭的悬崖,他也敢爬,再密的灌木林,他也敢把步子闯进去。但对整体工作,他的作用是很有限的,幸亏有万月,她几乎是凭着几年前的记忆,把罗正雄们一步步地带进山里。

    这是一个云锁雾裹的早晨,他们从一个低矮的垭口出发,沿着伊宁人的毛驴踩出的一条小道,在浓云密雾中缓缓前行。这条小道还是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的,万月说,伊宁人过去靠卖煤谋生活,清末年间,伊宁出了不少煤客子,大着胆儿走进科古琴,干起了挖煤的行当。他们的家人还有亲朋,便赶着毛驴,将这黑金子驮出去,卖到四面八方。久而久之,山里便有了毛驴踩出的小道。当年她跟北京的专家,也是跟着向导,踩着毛驴的蹄印,踏遍此山的。“最了解科古琴山的,还是煤客子,顺着毛驴留下的踪迹,准能找出一条道来。”万月说。

    浓雾锁着的山景是极有写意的,西风吹送着雾霭,经松树头低矮的垭口,瀑布般倾泻入赛湖。远看,似千万匹白马跃海,汹涌澎湃,气势雄伟;近观,团团然若絮,蓬蓬然似海,急剧涌动,波澜壮阔,瞬息万变。视线深处的科古琴密林,也被雾瀑团团围裹,恍若仙境。置身山林中,每颗心都潮起潮伏,豪情激荡,如果真能在如此奇山峻岭中开辟出几条大道,那该是多么壮观的事。罗正雄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就遐想。见他分神,万月再次提醒道:“雾中走路,一定要留神儿,你要是再摔下去,可没人救你。”

    万月说的是一天前发生的件趣事儿,他们到达松树头垭口时,天还没黑,因为拉起了雾,万月建议立刻扎营。一进了山,万月的话就成了命令,罗正雄当即命令三组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其实扎营就是找块相对安全和宽畅的地儿把身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支锅,拾柴点火。春季宿营是不带帐蓬的,男女兵分别找个能藏身的地儿,堆几堆柴火,一觉就能睡天亮。吃过简单的晚餐,罗正雄没像前几夜那样坐在火堆旁给大伙讲故事,一个人摸到离扎营地不远处的小溪边,坐听溪流声。其实溪流声是钻不进他耳朵的,耳朵里反复响着一个声音,驼五爷的声音。白日里,驼五爷突然神神秘秘说:“团长,你说这万月,会不会真是国民党?”

    “瞎说!”罗正雄当下便黑了脸,怒斥了驼五爷一声。过了不久,驼五爷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纳闷哩,要说是,我看不像。要说不是,那她咋……”

    “不许你瞎琢磨,牵好你的马,当好你的向导!”罗正雄怕驼五爷真给说出什么,厉声止住了他。但,不让驼五爷说不等于自己就没疑惑,其实他的疑惑一点不比驼五爷少,驼五爷要说的那些儿事,件件都在他心里,甚至,他心里还藏着别人不知道的很多事儿。

    是?还是不是?坐在青石上,罗正雄再次陷入困顿。凭直觉,他断定万月不是。当兵多少年,这点判断力他还是有,要不然,他罗正雄走不到今天,甚至活不到今天。当年在旺水,在怪老头江默涵家,他遇到的情况比现在复杂,处境也远比现在艰难,随时随地,都有落入虎口的危险,不也挺了过来?

    如果不是,那个沙漠中几次出现的神秘的黑影怎么解释?一组那个破了的水囊怎么解释?还有歼灭黑衣人的那些个日子,她为啥表现得那么异常?如果不是,师部为啥会将她秘密控制起来?肺炎?笑话,哄别人行,哄他罗正雄,还嫌嫩了点。他所以不点破,是不想让师长刘振海太过难堪。他敢断定,师部一定是先他掌握到了什么,或者,刘振海跟他玩迷藏,想探探他的底子。用得着么?罗正雄冷冷一笑,他对师部冬天里的做法很有意见,几次会上,都想冲谁发泄些什么。无奈于海一直拦着他,不让他把憋在肚里的话讲出来。但他不明白,师部为啥要把她二次送来,还再三强调,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安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身后,还潜伏着什么危险?一定的,师部一定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注,或者,她现在是个诱饵,对,诱饵。

    蓦地,罗正雄像是茅塞顿开,盘伏在心中的疑云像是瞬间抖开了去,他怎么就忘了这一点?这是师长刘振海一惯爱用的计谋,他想把别人都装在套子里,这样才能帮他把戏演真。

    是得演真啊!罗正雄深深汉了口气,接着,他笑了,他终于想到了诱饵这个词,只有这个词才能合理解释一切,也才能把万月留给他的诸多疑虑一一化开。哦,万月——罗正雄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声唤,这声唤,有太多的内容在里面。

    一个复杂的女人,也是一个痛苦的女人。

    是的,痛苦。

    想到这儿,他猛地起身,感觉被一种东西鼓舞着,激荡着,恨不能立刻见到万月。他对她的关心真是太少了,理解就更是不够,亏他还喜欢她!就在他转身的空,一个黑影忽地闪出来,就在他面前,相距不到五步。“谁?!”罗正雄惊叫一声,手已摸到了枪上。黑影刚要动,罗正雄已抢先出手了。谁也没想到,黑夜里发生了滑稽的一幕,因为太过紧张,罗正雄一脚踩在滑溜溜的贼石上,还没做挣扎,一个仰脖子便倒了过去。就听得黑夜里“扑通”一声响,团长罗正雄掉入了湍急的溪流中。科古琴山里有不少这样的溪流,看似平缓,实则流速极快,而且脚底滑得根本站不起来。等万月扑过来,捞起他时,他已被溪流冲了五米多,浑身成了落汤鸡。万月忍不住要笑,罗正雄羞恼成怒:“你是贼啊,来也不咳嗽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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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么专注,谁敢打扰你。”万月一边解释,一边手忙脚乱,急着给他拧身上的水。她今天真是有点恶作剧,想成心吓吓他,谁知……望着浑身湿透的罗正雄,她的心真是不安。虽是初春,科古琴的气温却仍然很低,转眼,罗正雄就冻得打起了哆。万月连忙将他扶回营地,这个夜晚,两个人围着柴火,一直坐到天亮。衣服是烤干了,两个人的心,却没能因这场小小意外而走得更近。

    是什么阻挡着他们呢?

    五天后,他们在一座叫处女峰的山岭下扎下营。连日的奔波总算有了结果,测量路线基本确定下来,这路线比最初预计的要理想,避过了两处滑坡频发地段,绕过了一处危崖,不过困难也有,主要是要越过两条河流,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林。但是不管咋样,那张草图上总算清晰地绘出了一条通往煤田的路。

    也就在这天,侦察员小林送来消息,一组的线路也基本确定,眼下正在安排下一步工作。二组遇到了麻烦,刘威的脚脖子崴了,不能走路,还躺在担架上。

    “怎么崴的?”罗正雄眉头一皱,紧着问。

    “是杜丽丽,她跟张营长吵架,赌气离开了营地,副团长去追她,不小心一脚踩空,坠入崖下。”

    “扯淡!”罗正雄恨了一声,这个杜丽丽,啥时能让人安心。

    小林接着汇报,科古琴山四围的侦察哨已全部布好,赛里木湖周遭也做了布置,孙连长让他转告罗正雄,万事俱备,就等敌人冒出来。

    罗正雄心头一阵鼓舞,这仍然是秘密,除了他跟刘威于海三个,别人,都不知还有这事儿。“祁顺呢,他什么时候能到?”罗正雄接着问。

    “快了,师部的联络员说,他的伤已痊愈,正在做战前训练。”

    “老战士了,还训练个啥,直接来不就得了?”

    “这是侦察连的规定,每次执行任务,都必须接受一周的强化训练。”

    夜,漆黑一片。乌云吞没了一切,也让处女峰变得更加神秘。远处,赛里木湖发出点点亮光,那一闪一闪的波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令处女峰下的罗正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次征战科古琴,同样是一石二鸟。东突分子的嚣张气焰暂时是打下去了,但潜伏在疆域内的国民党残余势力,依然猖獗,亡我之心不死。据邓家朴交待,疆域内有一支代号“316”的国民党精锐部队,分散隐蔽在准格尔盆地和赛里木湖一带,他们的头子就是“血鹰”。这支力量到底有多少人,邓家朴不得而知,但至少,不会少于三百。因为邓家朴听铁猫说过,他们的目标是发展一支千人武装。“我要用这一千人,跟共产党的十万大军较量,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邓家朴听完铁猫的话,心虚地问:“一千人对付十万大军,这不是鸡蛋碰石头么?”铁猫发出一阵阴笑,“我这一千人,可不是平庸之辈,以一当十,以一顶百,走着瞧吧,草原是我们的,天山是我们的,辽阔疆域,将是我们的。等反攻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你选择的,才是光明之路。”

    铁猫是血鹰的副官,跟血鹰一样顽固且有着勃勃野心,这个国民党高级特务武艺高强,身手敏捷,而且心狠手辣,真可谓杀人不眨眼。一提他的狠辣,邓家朴便不寒而栗,最初跟铁猫接触时,就因了错说一句话,差点让铁猫拧断脖子。

    邓家朴还交待,除了“316”外,疆域内尚有不少国民党顽匪,他们有的跟血鹰有联络,有的没,自立山头,独立为王,目标,却都对着解放军。

    “形势仍然很严峻,我们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一定要将国民党残渣余孽消灭干净!”这是师长刘振海部署这次任务时说的话。按师部的部署,特二团这次出征科古琴,战略战术跟出征红海子一样,一方面,要把科古琴这座神秘之巅当作顽固的敌人,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另则,要以此为诱饵,诱使敌人出洞,暴露在我人民解放军的枪口之下。这是一步险棋,科古琴毕竟不是红海子,征服难度和潜藏的危险,远远大于红海子,顽敌“316”及其隐藏在暗中的血鹰和铁猫,也远比东突分子狡猾,而且他们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为确保此次战役的胜利,师部在征得兵团司令部同意下,秘密派出三支力量,周旋在特二团附近,特别是神秘的塞里木湖,如今已布下神兵,就等暗中的敌人冒出来。

    一定要慎而又慎啊,一想即将打响的科古琴之战,罗正雄便再三提醒自己,这仗不仅要打得漂亮,而且要干净利落,决不能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离处女峰一百公里外的科古琴东脉,政委于海的心情却是另番样子。连日来,政委于海都处在高度兴奋中,这兴奋,一半是由美丽的科古琴山带来的,一半,来自于可爱的司徒碧兰。

    于海没想到,他跟司徒碧兰的关系,会因着草原瓦蓝的天空还有圣洁的白云一天天近起来,这近,带着太浓的蜜意,带着阳光般的灿烂和春意般的盎然,蜜意一旦流入心中,便比科古琴的清泉还要醉人。

    真美啊。躺在繁星点点的草原上,于海的心里荡满了春风。他们所处的位置是科古琴东脉一块腹地,叫扎尔默朵的一片草原。据向导哈喜达说,这儿曾是蒙古族贝萨部落的牧场,国民党时期,贝萨一家的财产被军阀霸了,还有他家的牛羊,年老的贝萨郁闷而死,在一个冬天的寒夜闭上了不甘的眼睛。他的女儿,美丽的斯琴格尔带着部落里不屈的人,在父亲死后的第三个夜晚,杀向国民党第十六骑兵团的营地,一片乱枪声中,斯琴格尔的血染红了草原。哈喜达的父亲曾是贝萨家勤劳的牧羊人,很小的时候他便跟着父亲来到扎尔默朵草原,这里草肥水美,是牛羊的乐园。可惜,父亲在那次血仇中也被罪恶的子弹射死,这片美丽的草原自此便陷入寂寞,再也没有牛羊如云一般飘荡在上面。哈喜达是一位精干的小伙子,摔跤和射箭更是了得。一有闲,司徒碧兰就冲他喊:“哈喜达,美丽的草原等着我们呢。”哈喜达也不示弱,往往是鞋子一摔,赤脚在草原上跳一阵摔跤舞,然后,两个人便像斗士一样牵在一起。比武的结果,三胜二负,哈喜达暂时处在下风,不过输的那场比赛于海看了,是司徒碧兰耍了点小计谋,仗着哈喜达不敢碰她的胸,故意用胸部做武器,趁哈喜达犹豫的空,她来了个钻裆绝招,猛一用劲将哈喜达打裆里举了起来,然后将他抛向看热闹的女兵。女兵们在哄笑中接住了哈喜达,哈喜达羞得面红耳赤,说再也不跟她比武了。

    “不比由得了你!”获胜后的司徒碧兰窃笑着,拿霸道的口气说。

    这小丫头,是有点霸道。躺在星空下的于海这么想。心里,却为她的霸道找了若干条理由。真是奇怪,无论司徒碧兰做什么,于海都能原谅,不只原谅,更多时候,还带着欣赏的目光。

    我是喜欢上这匹小野马了,于海带点陶醉地自叹道。她以脱缰的方式闯进来,就再也不肯溜走。不溜走好,不溜走好啊——于海幸福地发出一串笑,柔美的夜色下,他的笑染着山花的烂漫。

    春日的山野虽然料峭,山花却已竞相开放,这是科古琴的一大特点,山花开得比别处都早,而且一旦盛开,便是满山遍野,令人目不暇接。躺在草地上,你的鼻子里全是山花的味儿,神秘的夜色令这种味儿具有别样的诱惑力,它让草原上到处盛开司徒碧兰花一般的灿灿笑容。

    “好啊,到处找你,你却躺在这儿。”突然,身后传来他焦灼渴望着的声音,于海以为是幻觉,等坐起身,司徒碧兰颀长的身影就跃入眼中。

    他有略略的惊慌,更有种不期然的惊喜。“你……”他再一次在她面前结舌,望着她比星光更撩人的眼睛,却不知说啥。

    “老瞅我干嘛,这么美的夜色,你还看不够啊。”司徒碧兰照样表现得大方而随意,这女子,到谁跟前都没有拘谨,天生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夜色再美,一个人赏起来就是没啥意思。”于海终于说出一句想说的话。

    “那好,我陪你赏。”司徒碧兰说着话,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了,于海刚一欣喜,司徒碧兰又接着说,“不过陪你赏月可是有条件的,说,答应不?”

    “答应,答应。”

    “这么快就答应啊,如果我提的条件很难答应呢?”她的眼睛调皮地眨着,这鬼丫头,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们组最优秀的战士,不会拿什么怪事儿难为我这个组长吧。”

    “少夸我,我说的是真。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回营地去。”

    “别走!”于海真害怕她一抬屁股走了,忐忑不安道,“说吧,啥条件?”

    “你把江涛派到别的组,这人我不喜欢。”

    于海一怔,没想到司徒碧兰会跟他说这事。江涛跟司徒碧兰吵过几次嘴,但都是些小事儿,于海还婉转地批评过她,让她注意团结,特别对团里的老同志。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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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15:57: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行,这不可能。”于海很坚定地说。同时,心里涌上一层不满,这丫头也太骄傲了,总是不把别人放眼里。

    “那好,我走。”司徒碧兰真就起身,朝临时宿营地走去。望着她的背影,于海有片刻的怔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或者,这事就压根不需要解释?

    “我知道你留着他的目的,但是我告诉你,他是个狡猾的狐狸。”走了没几步的司徒碧兰突然转身,声音很高的说。

    于海吃了一惊。司徒碧兰怎么会说这话,难道?

    “你等等。”

    “我不想多说什么,留着他,你会后悔的。”说完,司徒碧兰消失到黑夜里去了,于海生怕惊动别人,没敢追。但,司徒碧兰的话给了他重重一击,莫非?

    师部分了个新兵

    三组的测量工作全面拉开,按万月的建议,罗正雄将组员分成五个班,每班十公里,限期测完。

    这天清早,罗正雄正要跟万月一同上山,侦察员小林突然赶来,气喘吁吁地说:“团长,师部有急令,要你火速赶回师部。”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是联络员送来的信,要你立刻动身。”

    罗正雄没敢耽搁,跃上马,朝山下奔去。路上他又问了几次小林,到底什么事?小林摇头,说联络员把信送到就走了,多的话没讲。罗正雄心里嘀咕,这个时候,师部召他回去,不会是情况有变吧?五天后的早晨,他跟小林站在了师部大院里。师政委童铁山看见他们,笑着走过来说:“这么快就赶来,不会是想人家想疯了吧?”

    罗正雄一头雾水,不明白童铁山话里的意思,童铁山却蛮有意味地笑了笑,丢下他们,自个忙去了。等到了师长刘振海那,罗正雄就傻了眼。

    “跑得倒是快,路上没休息吧?”刘振海笑着打招呼。

    “报告师长,我们星夜兼程赶来的。”

    “星夜兼程,八天的路,你用了五天,好,说明你的战斗力还很旺盛。”

    罗正雄急着想知道,师部召他来到底有啥急事,刘振海却东说说西聊聊,故意不往正题上说,急得罗正雄心里直打鼓。谈了半小时,刘振海忽然说:“一路辛苦了,你先休息休息,上午我有会,等下午我们再谈。”

    “这……”罗正雄极不情愿,搞不清刘振海口袋里到底卖啥毛,但又不好强迫他说出来,只好沮丧地嗯了声,回了接待处。这个上午,罗正雄过得极不舒服,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想了些啥。下午,勤务兵过来叫他,说师长有请。再次坐在刘振海面前时,罗正雄就感觉到紧张,因为刘振海的脸色跟上午大不一样。

    “这次叫你来,也没啥大事,师部分了个新兵,嚷着要进特二团,我们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她去。”

    “这是好事啊,证明我特二团有魅力。”罗正雄一阵窃喜,看来特二团还真成了香饽饽。

    “你能这么想,我们很高兴,不过这位新同志可不是一般人,就怕你见了,又要反悔。”刘振海绕着圈子,好像在跟罗正雄玩迷藏。罗正雄一想不对呀,分个新兵,不至于让他亲自来接吧?

    “师长,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就直说吧,不要再折腾我了。”

    “能有啥事,你可别往坏处想,这么着吧,你们先见个面。”说着,冲勤务兵招了下手,勤务兵一脸诡谲地走了。不多时,门外响起清脆的报告声,这声音似曾熟悉,只是一时记不起来,正在疑惑着,喊报告的人已走进来。罗正雄望了一眼,差点没把自己惊死!

    一身戎装微笑着给他敬礼的,竟是江宛音!

    “你……?!”罗正雄惊得打椅子上站起,真是没想到,江宛音居然参了军,而且……

    “没想到吧?”刘振海脸上这才露出笑,这次专门召罗正雄来,就是为这事。

    “你……要去特二团?”罗正雄结巴着问。

    “是!”江宛音很标准地敬出一个礼,目光在罗正雄身上跳动着,脸上渗开掩不住的喜悦。刘振海见状,悄然走了出去,门刚一合上,江宛音便忍不住道:“正雄哥,我想你。”

    罗正雄愕了一下,极力掩饰道:“这儿是师部,不许乱说。”

    “我不管,人家就是想你嘛。”说着,就要扑过来,罗正雄吓坏了,一年不见,这丫头怎么变得如此胆大?

    “正雄哥……”江宛音真的就扑过来,一抱子抱住了他。

    罗正雄像是被火烫着一样,颤抖着想要抽出身子,江宛音却牢牢地箍住他,将脸贴他胸上,一股难以名说的细浪升腾起来,罗正雄仿佛被拉入了梦境。

    好久,江宛音才松开他:“正雄哥,你瘦了。”

    这声音,哗地让罗正雄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旺水那个留下太多记忆的深宅大院里。他有片刻的恍惚,内心里甚至泛上一层热乎乎的浪,不自禁的,就想伸出手,将娇小可人的江宛音揽入怀中。关键时刻,另一个影子哗地跳出来,很真实地横在眼前,他一把推开江宛音:“不行,你不能去特二团!”

    “为啥不能,我做梦都想着跟你在一起。”江宛音并没觉察到罗正雄的变化,她的脸上溢满了见到罗正雄后的幸福。

    “不为啥,反正你不能去。”罗正雄垂下目光,有点不敢正视江宛音。这时候他才明白,师长刘振海为啥把他特意叫来,这事儿果真棘手啊。

    “我不管,我就要去!”江宛音突然抬高了声音,脸上的桃红瞬间褪去,看来那些传言没错,罗正雄并不想见到她。

    “我不同意!”罗正雄慌了,情绪败坏地坐回到椅子上。

    江宛音抑制住内心的不快,问:“是不是那个万月,听说你有人了?”

    “……”

    一向行事果决说话从不拖泥带水的罗正雄,在这个下午,遇到了挑战,面对一脸纯情和无辜的江宛音,突然不知该做何解释。事后他才知道,关于他跟万月的传闻,年小的江宛音早就听到,正是冲这点,她才在父亲的支持下,从旺水跑到了部队。令罗正雄惊讶的是,早在去年冬天,江宛音就已穿上军装,为了不让他分心,先在军区后勤部过度了一阵,为进特二团,才调到二师,在二师最为严格的特种兵培训营接受了三个月的魔鬼训练,日前各项考核都已过关。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师长刘振海沉沉地说。

    罗正雄真正无言了。

    不管罗正雄有多少个不愿意,最后还是乖乖地领着江宛音,上路了。骑在马上,罗正雄心事重重,好像小媳妇受了委屈,有说不出的苦楚。江宛音却一点不在乎,她就一个目的,到正雄哥身边,看看他的特二团到底啥样子。至于那个万月,她才懒得烦心,她江宛音才是罗正雄未过门的媳妇,走到哪,她都敢承认,而且别人也必须得这么承认,按爹的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也不能抵赖,而且也抵赖不掉!

    嘻嘻,看着罗正雄生闷气的样子,江宛音偷着笑了,这下好了,只要到了特二团,就由不得你了,看你还敢跟那个万月眉来眼去!况且,我还有爹和刘师长撑腰哩!

    看见江宛音,万月目光很复杂的动了一下。那天罗正雄突然去师部,她便猜想江宛音可能要来。在医院被隔离起来的那些日子,万月无意中从值勤兵口里听到江宛音参军的事,说不清为什么,当下她便想,她是为罗正雄到部队来的。这事一直搁心里,跟谁也没说,没法说。夜深人静睡不着觉时,她便拿这事儿折磨自己,那种折磨,真是疼人啊……

    罗正雄是江宛音的,谁也抢不走,这一点,万月深信不疑。这种深信几乎没有理由,而且也不需要理由,就跟自己不属于任何人一样,同样没有理由。但,她的心,还是为这事难受,有时,难受得要死。不能否认她喜欢他,罗正雄给她的那些眼神,她都能读懂,不但懂,还能做出回应。不过不是当面,而是在夜深人静、独自呆在月下的时候。有什么比一个男人闯进心扉更令女人心情难静的呢,又有什么比爱情的降临更令人心血沸腾?没有,想遍这世上所有事,独独只有爱情,爱情真是美啊。万月不认为自己只是喜欢罗正雄,她认定是爱情,爱情早在红海子时就降临了,那是一个黄昏,或者,是在一次蒙蒙的月光下,反正很美,很有感觉。只是,她不敢接受,不敢承认,真的不敢。爱情对她来说,更是一件奢侈品。

    现在,万月就越发不敢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江宛音?不!万月眼里,这个长得跟她有点相似,略略矮她一点瘦她一点也比她清纯一点的小城女孩并不构成障碍,如果自己执意要越过,江宛音是阻拦不住的,罗正雄也阻拦不了,包括那个固执而又老谋深算的学究老头江默涵,还有师长刘振雄,都不是力量。但她就是不能越过,而且必须要拉开距离。不为别的,是她自己。

    万月现在不得不承认,是她的身世害了她。

    她的确是国民党特务!

    万月的心蓦地疼起来!一想这点,她的心就痛得要烂,要出血,而且出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是鲜血汩汩,要把她彻底淹没。好在一切既将过去,新的生活也将开始,她总算能偶尔地露一下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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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16: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万月的记忆里,那段不幸从十一岁时开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重庆的天那一年把从未有过的冷寒泼下来,大地冻得发颤。万月跟母亲谢雨亭缩在山城一幢不太温暖的旧居里,这是母亲谢雨亭的房子,跟父亲万海波没有关系。母亲跟父亲吵架了,吵得很凶,是为了一个叫紫娟的女人。身为四姨太的母亲自嫁入万家,便不容许父亲再在外面碰别的女人,跟其他几房太太表现得亲热点也不行。可这无疑于痴人说梦,她哪里管得住花心惯了的父亲!父亲像个情种,走到哪儿都能把爱情的火苗点燃,那些如蜂蝶般在交际场上狂飞乱舞的妖冶的女人们,更是能投父亲所好,极短的时间内就能跟貌似正统的父亲热火得如胶似膝,比新婚燕尔的夫妇还要缠绵。母亲谢雨亭当然不能忍受,尤其这一次父亲喜欢上的,是重庆社交界臭名昭著的交际花紫娟。这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刚刚被一个叫本田什么?的小日本给轰出来,听说是在小日本的房间里跟翻译官也就是被重庆人骂做汉奸的一个白脸男人偷情,让小日本给撞上了,差点惹出杀身之祸。为了保住社交界的地位,也为了给自己受挫后的心灵找点抚慰,她将秋波抛给了不闻世事的万海波。父亲万海波也许是让母亲谢雨亭约束急了,一逃出来便有点饥不择食。当然这都是母亲谢雨亭的说法,一面之辞也说不定,年幼的万月并不懂大人们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只是觉得从父亲宽畅漂亮的小洋楼里逃出来是这个冬天最大的损失。为此她尝试着劝说母亲,想搬回父亲身边去。

    “不去,让他跟那个小妖精鬼混去!”谢雨亭恨恨道。

    “那小万月岂不是没有爸爸了?”万月尽量装出一幅乖女儿的嘴脸,小嘴巴灵巧地说。

    “你本来就没有爸爸!”谢雨亭大概是被丈夫的混蛋行为气疯,想也没想便道出这么一句。

    小万月一怔,很快,她的脸绿了,又变黄,变黑,最后,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谢雨亭顿觉失言,但再想挽回,就很难了。

    因为在不少场合,十一岁的万月已听到风言风语,大家先是围绕着她的脸盘说事,后来又说到她的身材。十一岁的万月已显出跟同龄女孩迥然不同的身材,尤其一对胸,小小年纪,已很有些咄咄逼人,如果不是每次出门前谢雨亭都要特意拿一块布带帮她束起来,怕是身材不凡的谢雨亭,都要让她给比下去。尽管如此,那些眼尖的女人们还是一眼就能从她身上看到跟万家人的不同。关于她是谢雨亭的私生女这一说法便在某个圈子里以女人间的私房话这一传统而有效的方式迅速传播开来。这个寒冷的空气里带点凄凉味儿的冬日的夜晚,谢雨亭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一下让万月激动,传言没错,不是那些烂女人在嚼舌头,怕是事实原本如此。

    “我到底是谁?!”十一岁的万月竟学大人的样子吼了一声。

    谢雨亭劝了老半天,不见凑效,双手一摊道:“好了,算我白废话,反正你也长大了,也该让你知道。事实呢,就是我说的那样,你不是万家的孩子。月儿,现在你该明白,妈带你搬出来,也是让他姓万的看看,我们娘俩不是好欺负的。”

    “我要回去!”还没等谢雨亭把话说完,万月已是泪水滚滚声嘶力竭了。

    这是谢雨亭听到的女儿最为坚决的一句话,谢雨亭惊了,呆了,尔后,突然放声朗笑:“还是你有种啊,比我强,好,有这句话,以后妈就放心了。”就在小万月惊讶于母亲神态的变化时,谢雨亭忽然说,“不过现在不行,现在你打扮一下,跟我去见一个人。”

    那个寒冷的冬夜,外面飘着雪花,重庆的雪花并不好看,落到半空中就有一半先化掉了,掉下来的,更像天女们的泪。万月缩着脖子,忍着胸被禁锢起来的痛,坐在黄包车上,在惨淡的街景中朝一扇幽深的门走去。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扇改变了许多人命运的门,人们只知道那扇门的神秘,却不知道那扇门的恐怖。

    那扇门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进去了,你的人生就会成另番样子。

    接待她们母女的,先是一位老得有点变形的黄脸女人,也是后来,万月才知道,那女人并不老,才四十来岁,不过脸黄倒是事实,容不得狡辩。黄脸老女人并没像万月期待的那样对她们露出笑脸,她呲开一嘴黄牙,用拒人于千里的目光扫了万月母女一眼,然后拿地道的重庆话说:“我家先生不在,要么坐下等,要么改天再来。”

    谢雨亭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道:“不要紧的,我们等一会儿。”

    就这么着,万月紧挨着母亲,颤惊惊跨在椅子沿上。黄脸女人对她们的作为很是不满,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扭着瘦小干瘪的屁股上楼去了。

    接下来的时辰十分难熬,万月至今还对那一天的情景记忆犹新。空荡荡的一楼只有她们母女,这家人一个也不露面,万月的眼神里开始露出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来时的气愤还有趾高气扬一点都不见了。她抬起目光,开始在屋子里四处乱碰。这真是一座豪华至极的屋子,万月虽是跟着万海波见过不少世面,但对这样奢靡和具有尊严的地方,还是头一次领教。她看到了硕大的花瓶,精致而又具有某种气势。看到了形色各异的鹰,有的腾空展翅,有的跃跃欲试。还看到了一头雄猛的虎,她的身子哆嗦了几下,是被那虎的气势吓出的。后来她把目光从盲目中收回,努力镇静了下,顺着那块暗红色毯子,朝楼上望去。

    这么豪华的屋子,到底是谁的地儿啊。

    母亲谢雨亭倒是泰然自若,良好的素养还有丰富的阅历让她在这座令人发抖的屋子里保持着超乎寻常的镇定,她似乎一直在微笑,尽管这时候没一个人能看见那微笑。她的坐姿显得极其优雅,那真是难得的淑女风范啊。万月的记忆里,母亲谢雨亭那天不但镇定而且极为美丽,那一刻她蓦地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容别的女人抛些廉价的媚眼给父亲,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跟她一比,算什么东西。可恨的万海波,居然如此不知珍惜!

    终于,楼上有了动静,一阵脚步声后,万月看见,有个年轻漂亮的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以另一种诱人的姿势往她们母女眼里走来。听见脚步响,母亲微微侧过身子,把一张半粉半红的脸呈现给年轻男子,两人目光相碰的一瞬,母亲的眼神动了动,是那种含而不露的动,是那种一动就要倾城的动。细心的万月敏感地捕捉了这个眼神,她在心里讶了一声,她真是太佩服母亲了,不同男人面前,她总是能流露出不同的眼神。年轻男子很快被那眼神鼓舞,说诱惑也可以,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对母亲的眼神无动于衷。

    “伯母好。”他的声音从楼梯上发出来,如同山间的鸟叫一样钻入万月耳朵,不知什么原因,这声音一下让万月放松,紧绷着的身子哗地松懈下来,僵硬的两个肩头蓦就具了活力,脸色也跟着缓和,甚至能泛出淡淡的红了。

    “这位是……?”年轻男人将目光对住他,温和的目光,欣赏的目光,万月感到浑身沐浴了一层晨光。

    母亲这才款款起身,侧着身子矜笑道:“我家小女,万月。”

    这时年轻男人已站她面前,万月闻见一股新鲜气味,比山野里的味儿还要清新,还要宜人。她忍不住就吸了一口,一股清泉滑过心田,身上的恐惧感一扫而尽。

    “早就闻伯母家有位天仙妹妹,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我就要走了,不能多陪妹妹玩。”

    万月的脸红了一下,又红了下,因为搁她脸上的目光火辣辣的,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生出羞。

    羞其实是一种很美的感觉。可惜那是惟一的一次。

    那个寒冷的冬夜,万月不知道那幢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后来母亲要见的人来了,那是一个跟年轻男人完全不同的男人,他却说是年轻男人的父亲。万月诧异地将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窜了几窜,就听长相带着凶恶的老男人说:“慈航,带妹妹上楼去。”然后她就跟着那个叫慈航的上了楼,边走还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慈航两个字,像是要永远记住似的。

    至于到了楼上,怎么单独跟叫慈航的说话,又怎么看他写字,作画等等,她都不记得了,那天的脑子好像被一种叫雾的东西罩着,直到走也没清醒过来。至于楼下母亲跟那个长相凶恶的老男人说了什么,就更是不晓了。直到后来,有一天,母亲突然要她管那个老男人叫干爹时,她才明白,那晚,母亲带着她去,原是让她认干爹的。

    母亲的本意很简单,生怕父亲万海波有了别的女人,她会受虐待,就想借这位干爹的光,让她多一层保护。

    谁知……

    黑夜里猛就布满了眼睛

    江宛音哪个组也不去,执意要跟万月在一起。她的理由堂而皇之,要跟万月姐姐学本事。

    “扯淡,纯粹是扯淡。”罗正雄一急,又吼了起来。

    “我怎么扯淡了,人家就是想跟万月姐姐在一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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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27 17:01:25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好,你自个去问,看她要不要你。”

    “问就问!”江宛音一鼓嘴,赌气走了。

    结果令罗正雄很意外,万月不仅痛快地答应,还亲自领着江宛音来找他:“你就把她交给我吧,我会尽力带好她的。”

    “谢谢姐姐。”没等罗正雄开口,江宛音已亲热地亲了万月一口。望着两人亲密的样子,罗正雄怀疑自己的眼睛走了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好,她要惹出什么事儿来,你负责!”

    就这样,江宛音成了三组的测量员,这时节,三组的测量工作已很是紧张,江宛音几乎没休息,就背着挎包上路了。

    三天后的傍晚,万月带的三组一分组在一座名叫马儿嘴的岭下安下营。一分组的测量速度最快,跑的点也最多,万月打算在马儿嘴休息一天,等等其他几个分组。深山中作业,相互之间不能拉得太开,以免遇到紧急情况互相增援不上。扎好营,布置好警戒,万月冲江宛音说:“你跟我来。”

    “到哪去?”江宛音真是累了,连续三天,她都是跑点最多的,不跑由不得她,万月测多快,她就得跑多快,稍慢,万月的脸就黑了。她不想让万月挑出毛病,当初是讲好了条件的,一旦她不能适应这个分组,就要无条件离开。三天拼下来,她的双腿真是有点支持不住,真想倒草坪上,好好睡它一觉。

    万月没理她,自顾自往前走了。江宛音愣了有几秒,翻起身,追着万月的步子去了。

    夜幕很快降临,这是科古琴一天里最神秘最庄严的时刻,暮色如水一般漫过整个山脉时,你能听到松涛一般的轰鸣声,其实科古琴是没有松涛的,除了辽阔的草原,再就是各种杂生植被,那些植被,多的万月叫不上名字,但却能凭借着它们,判断出岩层的走向还有山体滑坡的可能性。这是进入大山必备的本领,要不然,你就会被貌似坚固的山体欺骗,一旦发生滑坡或遭遇泥石流,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宛音追了一阵,撵上万月。“万月姐姐,你要带我去哪?”

    万月还是不说话,今天看上去她有心事。两人闷声走了几步,来到一片灌木前。寻眼望去,远处的山岭下,泛出点点亮光,江宛音心想,那一定是美丽的塞里木湖。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到特二团来吗?”万月突然问。

    江宛音有点紧张,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敢回答?”

    “敢!”

    “那告诉我。”

    “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万月没想到,江宛音会将她一军,一时,有点回答不了。江宛音并没难为她,很是坦诚地说:“我是为正雄哥来的。”

    “这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

    “我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进我这一组?”

    江宛音认真想了想,如实道:“听说他喜欢你,所以……”

    “喜欢我?”一直冷着脸的万月突然笑出了声,夜幕下她的笑声接近恐怖,江宛音感觉脊背陡地起了层疙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真心喜欢你,只有利用,只有霸占,你还小,不要轻易相信喜欢这个词。”

    “你太偏激。”江宛音不愿意听万月说这些,在她眼里,世界是美好的,每一天的阳光都是新鲜的,她被快乐包围着,每时每刻都想放声歌唱。

    江宛音的快乐感染了万月,本来,万月找江宛音,也没啥事,她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借机也想探探江宛音的底,看她是不是铁了心要嫁罗正雄。现在她明白了,是她自己太愚蠢,难道还指望江宛音让给她机会?

    两个人站在马儿嘴岭上,忽然无话。万月心里翻腾着太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跟江宛音有关,跟她更有关。但,江宛音显然没有听她说下去的耐心。万月有层失望,更有层无奈。每个人的生活是不同的,兴许对她来说意义非常的事,到了别人那儿,却不值一提。这么想着,她把倾吐的欲望压下去,原又保持了平日那份冷傲。

    “回去吧,我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山上起风了,江宛音穿的单薄,说。

    两个人收回目光,有点不舍地掉转身子,往宿营地走。走了没几步,江宛音忽地收住步子,警觉地掉转头,冲四下张望。奇怪,刚才她明明看见有个黑影动了动,怎么一转身,没了。她静静地注视着山野,她确信自己没看花眼,确实有个影子在她的视线里动了动,很疾,只那么一闪。然而此时的山野寂静一片,没一丝儿异常。江宛音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紧追几步赶上万月,万月的表情很镇静,那份镇静让江宛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看花了眼?她把疑问咽回肚里,啥也没说,跟着万月回到了宿营地。

    这一夜,江宛音没睡,万月也没睡。

    就在同一个夜晚,科古琴东脉的天岘岭子,发生了意外。天黑时分,一营长江涛带队在小溪边扎下营来,草草吃过晚饭,战士们就倒头睡了,连日来高强度的作业已让战士们体能消耗不少,加上这一带山路崎岖,灌木密布,越往前测难度越大,战士们都想把精力攒下来。独独司徒碧兰不喜欢这种生活,她是个爱热闹的人,工作多紧张多辛苦她不怕,怕的,就是宿营后谁也不说话,倒头睡觉。

    这两天向导哈喜达不在,跟政委于海去了其他分组,司徒碧兰更显得形单影只,漫长的夜晚真是难以度过。众人都睡了,司徒碧兰仍无一点睡意,几天前父亲捎过话来,问她在特二团过得咋样?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真的,到现在为止,她还对这支队伍没感觉,这感觉指的是内心深处发出的那种强烈愿望,那种要把整个生命跟部队融合在一起的愿望。尤如骑手对于宽阔的草原,雄鹰对于湛蓝的天空。不过她告诉父亲,她还要在特二团待下去,一定要出色完成这次任务。

    半夜时分,困意总算袭击了她,司徒碧兰迷糊了过去,睡意朦朦中,忽听得耳边一阵??声。猛地睁开眼睛,见一黑影蹑手蹑脚离开了营地,朝天岘岭子那边的沟谷走去。

    司徒碧兰一激灵,穿好鞋,迅速跟了过去。

    黑影越走越快,夜幕下,他的步子跟飞一样,司徒碧兰几次险些被他甩掉。黑影疾走的方向正好是天岘岭子最最神秘的野狼谷。当初围绕着要不要测野狼谷,一组还展开过争论。政委于海坚持要测,一营长江涛却说野狼谷极其危险,而且离选定的线路较远,就算测了也没多大作用。向导哈喜达也坚决不同意,他说:“那是死亡之谷,就连本地的猎手,也不敢把脚踪送进去。”

    这么深的夜,他独自闯进野狼谷,到底要做什么?司徒碧兰甚是困惑,脚下却不敢怠慢,生怕一不留神,被黑影甩了。半个小时后,她跟黑影一前一后进入了野狼谷。从远处看,野狼谷跟其他沟谷没啥两样,哈喜达所说的那份可怕也就感觉不出,一旦进入里面,你才发现,这儿的山草是不一样的,灌木也不一样,就连空气,也比别处的吃紧。脚步踩在厚厚的柴草上,发出噼噼的响,司徒碧兰生怕这响惊动了前面的黑影,所以脚下格外留神。还好,谷里起风了,风声帮了她的忙,让她的步子能快起来。然而越往里走,她的心就绷得越紧,呼吸也越发急促。

    他到底要去哪儿,干什么?会不会真如于海怀疑的那样,他就是内奸,是被血鹰和铁猫拉拢过去的人?如果是,今晚他一定是跟铁猫接头。糟了!司徒碧兰后悔没多叫上几个人,自己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又往前跟了一会儿,司徒碧兰的脚步慢下来,透过懵懵的黑夜,野狼谷把它狰狞恐怖的一面露出来,这是一条外紧内松的沟谷,从进口处看,它不过一条小谷,比司徒碧兰她们测过的其他沟谷都要小,到了里面,它的阔大才显出来,不只阔大,还带着说不出的神秘、压抑。夜幕下层层渗开的,是它阶梯式的草场,一片比一片高,一片比一片阔,一片比一片茂密。凭经验,司徒碧兰断定,这草场是从没沾过人烟的,向导哈喜达说得对,没谁轻易敢把脚步送这里。这么想着,她的身上起了一层寒气,跟踪的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前面的黑影似乎也怕了,步子忽然放慢,后来竟站在那儿不动了。司徒碧兰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当面向他质问?

    就在这时候,黑乎乎的山谷里突然发出一声响,这声响震彻入耳,令人毛骨悚然,还没等司徒碧兰从惊吓中回过神,黑影突然一个闪身,不见了!

    奇怪,明明看见他在前面不远站着,怎么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司徒碧兰紧追几步,赶到刚才黑影站过的地儿,这儿的草丛跟别处一样,没见一点异常,但黑影确实没了。再往四下看,野狼谷似乎比刚才更显恐怖,尤其那一声嗥叫之后,山谷的空气瞬间凝了起来,天地间凭添出一股肃杀之气。司徒碧兰又往前走几步,脚下意外地踩着了一团东西,湿湿的,软软的,低头一看,妈呀,狼屎!

    狼群就是在那一刻包围住司徒碧兰的,等司徒碧兰明白过自己陷入包围圈时,迟了,头狼一双蓝眼已恶恨恨瞪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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