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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9 17: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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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9 17:29: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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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9 21:33:33 | 显示全部楼层
  莫焕章其实对眼前的形势心知肚明,比任何人都清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抗战胜利后的这三四年间,国民党的高级将领陆续出现了大倒戈,800万军队竟抵挡不住“朱毛”,现在也是所剩无几,且剩下的人,保不准还会投靠共产党。青天白日满地光,国民党的旗帜如此,麾下又会有什么好结果呢?看来党国气数已尽,我一个保密局的小走卒操那么多的心干什么,还不如抓住这难得的时间,走街串巷,寻花问柳找快活,玩他个一皇二后乐翻天。想到这里,莫焕章如卸重负,轻装上阵,优哉游哉地闻香而去。

  1月18日,个旧解放的第二天,逃到石屏的国民党第八兵团将领在一所庙里召开紧急作战会议。

  汤尧坐在大堂上的供桌前,举目望着被雨水冲出无数道深深水痕、烟熏火燎发黑了的墙壁发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时,一团从梁上落下来的东西突然掉在他的鼻尖上,热乎乎的,汤尧用右手捏下,放在眼前一看,是乌黑发亮、臭气冲人的鸟粪。顿时,引起他一阵恶心,“哇哇”地干吐一阵。这一吐倒更让他张着大口呼吸的嘴吸进庙里多年沉积的霉味,喉咙里就像横挡了一根鱼刺,咽不下,吐不出,憋得他难受异常。汤尧懊丧地看着这座风烛残年的破庙,联想到几天来部队毫无秩序溃退的狼狈相和自己今后的命运,心里嘀咕道:“凶多吉少,凶多吉少了!”眼里露出少许惊慌神色。

  参加会议的全都是团以上军官,个个神情惶惶然,一脸的愁容,一身的疲惫。汤尧的举动和神色,无疑又勾起了他们心中的阵阵酸楚。汤亮好不容易把兵分左右两路纵队,迅速向元江铁索、桥撤退的任务部署完毕,正准备散会抓紧时间休息出发时,孙敬贤提出了莫焕章先到蒙自后到石屏讨封一事。

  汤尧多少知道一些滇中的情况,他私下曾和李弥交换过第八兵团去向问题的意见。他同意李弥的看法,为了站稳脚跟,来日重竖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除了充分利用滇中的地理条件外,还要寻觅地方势力的协助,拉拢上层土司地主恶霸及已成型的土匪武装,当年曾国藩、李鸿章就是靠湘军淮军打败太平军的。为此,他特别看中经过保密局云南站策划、已基本编组就绪、初具规模的李润富这支武装力量,认为这是可以依托利用靠得住的地方势力,必要时,让孙敬贤的一七〇师进入哀牢山,占据东瓜岭,喘息喘息,扎下根来。眼前危难之中,李润富、吕宜文的“勤王部队”代表冒着生命危险不请自来,说明他系国家之安危于一身,不成功便成仁,对党国还是忠诚的,管他有用无用,有为无为,谁说不是好事一桩。

  这时的汤尧,已是一尊被丢弃在竹狡上任凭滔天巨浪摔打的泥菩萨,连自身都难保了。他明明知道战局的前景扑朔迷离,或者干脆说是大局已定,大厦倒塌,李润富这根灯芯般粗细的水草起不了多少作用,承担不了什么重担,反正有比没有强,死马也就当作活马骑吧。而且地方上的封建割据势力也不可轻视,他们在哪朝哪代也没有停止过纷争,也没有停止过捣乱,要多给补药吃,顺着他们的毛抹,万万不可把他们的毛抹翻,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当孙敬贤把莫焕章此番前来的意图告诉他后,他没有犹豫,亲自提笔,在供桌上煞有介事地书写了一纸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否还能兑现的自欺欺人的派令:

  兹派李润富为反共自卫义勇军总指挥,吕宜文为副指挥。

  此令。

  兼陆军副总司令汤尧亲书中华民国三十八(九)年一月十八日汤尧虽是武夫,可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也许是为了在属下面前表现临危不惧的大将风度,鼓鼓士气,也许是为了防备日后有人查问他为什么封个土匪、汉奸当总指挥副指挥这桩生意,也许真是为了日后的东山再起。总之,他特意让秘书找来一张“云南绥靖公署”的用笺,沉吟片刻,用毛笔亲手记下了这件事的经过。他写道:“1950年1月18日在石屏召集军事干部会议时,有一七〇师师长孙敬贤谓:‘李司令弥曾与滇南李润富有联系。现戛洒街李润富代表莫焕章已到石屏与我联系,请求给予番号名义。’我当即与彼接谈,并委李润富为‘反共自卫义勇军’总指挥,吕宜文为副指挥。交莫焕章带去。”汤尧把写好的用笺放进档案袋里,以便让后人知道:这件事的责任在李弥司令,要人证吗,找孙敬贤去。可见他比泥鳅还滑。

  但是,严酷的历史却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李润富被封为“总指挥”的前两天,他巳举白旗缴械投降。别说小不丁点的芝麻官李润富,就连堂堂国军的陆军副总司令汤尧本人,也在六天后的1月24日下午,在元江二塘山左侧的石缸庙里,被我军一一〇团的排长郝珍富所俘虏。当他见到十三军三十七师周学义师长和雷起云政委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共军能给点饭吃吗?”当他看到老百姓送来的两大碗热腾腾的大米饭和一盘牛肉炒花菜时,连声说:“贵军宽大宽大,兄弟我太感谢了!”然后风卷残云,把送来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2月9日上午,孙敬贤的一七〇师的一个师部加上三个主力团3000多人,在镇沅南京街附近的无量山,向周学义师长宣布缴械投诚。也仅仅在投诚的30天前,蒋介石曾在台湾决定,“第八军留滇南,负责扩建第九军,扩建后,由一七〇师师长孙敬贤任军长,与共军进行殊死决斗。”可惜,他同李润富一样,终未能戴上那顶“军长”的乌纱帽,一切皆为子虚乌有,烟消灰灭,更不用说同李润富建立“大陆反共基地”的梦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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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9 21:4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asecom 于 2020-9-10 10:35 编辑

                                                                                                 第12章 李润富投降

  当剿匪部队基本完成对东瓜岭、大平掌的战略包围时,我军派出的劝降特使王兴诗(三十六团副团长)一行三人,在土匪前引后拥的“保护”下,走进“陇西世族”庄园用大理石拱顶的大门,穿过宽敞的前院,绕过高大的屏壁,直上中院,尔后拾级而上就是前庭,沿前庭大门径直而入就是更加宽敞的大院,院内种植花木,李润富在大院的正堂台阶上迎接王兴诗。

  “失敬!失敬!李某近来身体不适,有失远迎,告罪,告罪。请贵军王代表多多给予谅解,谅解!”这个只读了几年私塾就拉枪结伙,打家劫舍的李润富装出一副儒雅的面孔,故作斯文,一面双手抱拳连连道歉,一面堆积笑脸殷勤让座,吩附侍卫兵上茶,上好茶。

  “不必客气!李司令近来身体欠佳,我们也有所耳闻,刚好卢主席托蒋子孝先生让我送上一服药贴,看李司令是否合用?”王兴诗不便戳穿李润富的假象,刚落座,就把一封信壳上印有“云南省人民临时军政委员会”字样的信件递给李润富。

  李润富诚惶诚恐地接过信,抽出一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满脸的核桃皮艰难地撮成了一堆。“不要抵抗,立即交出武器。卢汉。”李润富熟悉卢汉的笔迹,知道这是他的亲笔信。“正是,正是。”李润富嘴上打着哈哈模棱两可,含混敷衍,肚子里却骂道:“这世道狗扯羊肠多生变,昨天老龙还在喊天晴,今天老龙又要下雨了!”尽力盘算着自己眼下的处境和对策。

  王兴诗洞察其奸,觉得有必要再敲敲警钟,便严气正性,晓以利害:“李司令,目前的形势你比我更清楚,我解放军正规部队已以十数倍的兵力将你重重包围,只要一声令下,你这儿瞬间就可以夷为平地,而你却前无进身之路,后无撤退之道。国民党第八兵团已溃不成军,现在虽然正调往蒙自飞机场屯集,准备逃往台湾,但我第二野战军刘、邓首长已命令陈赓将军率领大部队即日开始进攻,汤尧、李弥危在旦夕。救援无望,兵无士气,你这个仗还怎么打!何去何从,我想李司令是个明白人。”说到这里,王兴诗看了看萎靡不振的李润富,突然问:“你看过诸子百家的书吗?”

  李润富红了红脸:“老书?没看过!看它整哪样?”

  “不,有用。我小时候不但看过,连上学读的都是那些书呢。”王兴诗端茶喝了一口,“有本书上写到墨子,说他见到白丝就哭,因为它可以被染成黄的,也可以被染成黑的;又写有个叫杨朱的人,看见岔路也哭,因为它像一个人没有一定志向一样,可以把你引向南面,也可以把你引到相反的方向去。”接着,又加重语气补上几句,“李司令,你和卢主席有一定的交情,常把他比作‘龙头’,你自喻为‘龙尾’,现在‘龙头’都已转向人民了,你何必还要与解放军为敌,与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对立呢?胶柱鼓瑟,走错一步,你会痛苦、后悔一辈子的!”

  其实,李润富心里明白得很,自己的对手是得胜之师,士气正如日中天,景东的梁月楼、景谷的李希贤的队伍都已被其围歼,那翁山区为自己把守哀牢山西大门的杨承民如丧家之犬,带着家人和几个手下刚刚跑到自己这里,在这种对自己越来越不利的形势下,任何的抵抗和不投降,都已经没有了胜利的实际意义,不如借着‘龙头’这把梯子先下楼来,求个喘息,再作打算。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退让一步海阔天空嘛。想到这里,眼前又出现了去年12月下旬派军统新平保防组成员莫焕章,到蒙自找国军第八军军长李弥讨封的情景,而现在杳无音信。“李司令,想什么呢?”王兴诗说。李润富的脸上立时表现出悔恨自咎的神色,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再说‘人高谈古今,物高价出头’,我这经商的也不能只看重物高,也还希望人高呢!”

  王兴诗笑而不答。

  李润富接着说:“李某久居深山,交通不便,消息闭塞,不9知天下大事已发生了变化,近来又因身体欠佳更没有下坝子到县城,对外界发生的变化知之甚少,属下又不听话,许多事情做得不合时宜,冒犯了大军,还望大军首长饶恕,给予多多的开导开导,我不愿面对白丝,更不愿久站岔路口,我愿跟着龙头走啊!”

  王兴诗知道这是李润富为自己开脱罪责的言词,他笑了笑:“李司令,不必这么谦虚,认清形势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说到这儿,王兴诗认为没必要再客套,索性把话题挑明,“李司令,远的不说,就在前段时间,你的侄子李崇山率部离开哀牢山,渡过戛洒江,血洗腰街,包围蒿芝地,偷袭我军,至使我军营长董光南及多名战士光荣牺牲,还伤及不少无辜群众。在戛洒江边,在南秀河旁,残酷杀害我军政工人员和后勤人员20多名,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李润富清楚,这么大的事再装糊涂是说不过去的,他头上冒出虚汗,忙推倭道:“不过我也是近两天才接到报告,实在对不起贵军,对不起死去的大军同志。我已发出命令,凡是有罪之人,一定严刑峻法,决不姑息!李崇山这小子横蛮成性,无法无天,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请大军首长发落!”

  “阎王老爷嫁女——抬轿的是鬼,坐轿的也是鬼。”王兴诗虽然压住了心里的憎恨,但眼睛里却仍然放射出了愤怒的火花:“请李司令找出三口上好的棺木,安葬南秀河牺牲的施兰馨、喻寿芳两位烈士和拉祜族姑娘,这事不为难你吧?”

  “不为难,不为难,手下之过,我有责任,教管不严,准备棺木,理所应当,应当。”李润富知道再这样谈下去,不仅会陷人更深的尴尬境地,而且还要接受更多的揭露鞭笞,自己将一败涂地,难堪至极,无地自容,便忙大声吆喝:“宴席准备好了好啦!好啦!”早就垂手低头等候在正堂廊庑右侧的厨房人员,听到吆喝,忙迭声回答。

  李润富起身离座,伸手请王兴诗等三人入席,“李某设便宴备薄酒为大军代表洗尘,请入席就座!”

  “请!”王兴诗没有推辞,他给了李润富一个台阶,大步进入饭厅。

  席间,王兴诗重申了我军谈判的原则和立场,迫于压力,李润富答应可以考虑。

  饭后,李润富借口身体不舒服,招呼手下安排王兴诗他们休息,自己则忙着跑到卧房的烟榻上躬身侧卧,聚精会神,嗞嗞作响抽起“枪手”为他烧好的备用烟泡。过足烟瘾,李润富的头脑里已形成了一个对付解放军谈判代表的阴谋计划。他接过侍女送上来的毛巾,擦擦脸手,振作振作精神,这才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出卧房。

  李润富走到正堂上,命令贴身保镖加强监护,任何人不得走近大院正堂,然后溜进一条过道,钻人一间看上去和其他房屋无甚区别的隔房,掀开壁画,推动毫无声响的一道墙壁,进入一处充满神秘气氛的暗室……

  王兴诗等人没有休息,他们在李润富侍卫的“安全保卫”下,信步游览了李润富的庄园,心里不由得为这座哀牢山中部地带,乃至滇中地区最豪华的传统园林建筑发出惊赞:庄园内雕梁画栋,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犹如《天方夜谭》中富有的阿拉伯国王的水晶宫;适逢春寒料峭,几株腊梅正迎风开放,朵朵白色花蕊布满枝头,一蓬蓬三角花,一树树一品红,正闹得浪漫热烈,苏铁、紫薇、桂花、银杏等奇花异木,四季均可以观赏,庄园后面的虎跳崖上树木密盖,俨然一道自然绿色保护屏障;建筑物上的山水壁画、浮雕、木雕、书法等艺术品绚丽光彩,“鹬蚌相争”、“蛟龙腾海”、“缙绅出巡”、“佃户典租”、“跨鹤吹箫”、“唐僧师徒取经”等,画面神态逼真,栩栩如生。当看到“积金积银莫如积德,问富问贵还须问心”的楹联时,王兴诗感慨万分,主人的行为和这幅昭示人生哲理的楹联有着多么大的反差,这对时下的主人是多么大的绝妙讽刺啊!

  走出大门,看到宽约800平方米的广场。广场边缘有着长约百米的石护栏及十二根近两米高以“十二生肖”为题材的大理石浮雕。王兴诗走出一段距离,回首再望庄园:庄园西依山势,东控平川,外墙高大,墙基坚厚,大门构造坚实、气势不凡,由此又让人联想到中世纪欧洲神秘的城堡。

  庄园大门是用大理石砌成,高7米、宽6.5米的尖顶拱形,门额上用雄劲的大字写着“陇西世族”4个大字,两旁是“千秋日月光新第;万里云山护德门”,以及一些颂扬这“陇西世族”后裔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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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9 22: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由于宅院是倚山建筑,从广场进入大门、前院、中院、前庭、大院、正堂等处,都要拾级而上仰视这院落一切,形成这庄园主人居高临下极为威武的状势。李润富曾一度驻军大理,庄园的主要建筑也就依照白族的走马转角楼形状来构建,16米长的主屋一楼一底有着10间房,屋顶还有宽敞的平台,门窗是请剑川雕工中的高手在红椿木上雕刻出各种吉祥传说的浮雕,再刷上金漆。主宅右侧又有10间房舍作为厨房和仆役居住;左侧是建筑有亭台楼阁、占地380余平方米的花园。他给这取了个风雅的名字“养晦园”,实际上他从来不肯韬光养晦甘于寂寞,而是时时想横行于世。

  山区不通公路,建房用的大理石、钢筋、英国水泥、珍贵木料,都是人背马驮从山外运来。不知花费了多少劳力。王兴诗三人还想再转转看看,被站岗的哨兵拦住了。

  “你们司令的这座庄园盖了多长时间?”王兴诗看了一眼始终跟随在自己后边的侍卫,随口问道。

  “报告长官,据小的知道,是从1937年选址动工,装修彩画完工是在1943年。”侍卫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讨好地说,“报告长官,一共用了七年时间。”

  “时间不短嘛。”王兴诗说。

  “正是,正是。”侍卫点头哈腰。

  这时,李润富派人来告知,请王兴诗他们回庄园正堂,有要事商谈。

  刚落座,端上茶,李润富就表示了明确的态度:“我愿意接受卢主席的命令,并请王代表回去后请蒋子孝先生亲自来具体细谈玉兴诗看到李润富的态度有所转变,又考虑到我军另有更大的战斗任务,只要能争取李润富保持中立和保证卢汉最好不要动用武力”的劝降精神,以及尽量保留下堪称新平土司制历史缩影的这座庄园免遭战火摧残,答应了李润富的请求。

  蒋子孝曾任过国民党云南省政府新平的行政督察专员,与李润富有旧交,比较熟悉情况,这次随解放军从昆明到新平,带有卢汉写给李润富的亲笔信。但多年的交道,使蒋子孝深知李润富这个角色是不好惹的,别看他抽大烟瘦骨干筋,烟屎滴夺,恶起来却是一尊凶神恶煞,稍不遂心便翻脸不认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是常有的事。多少年来,新平县历任的县长、警察局长、团防大队长以及乡镇保甲长等等,都得听李润富的摆布,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自己贵为专员,也得让他三分。1941年,李润富捕杀过盐津县长李平成。1944年,他赶走新平县长唐家仁。只有杨登廷担任新平县长时,奉送了一顶鹦哥绿绒大轿给他,把他贡在头上,才在任职期间平安无事,末了满载而归。

  蒋子孝从新平来到戛洒时,不想上山见李润富,“小人得势当堂坐,脸上生毛不认人”,轻则受他污辱,重则白白丧生,要说服李润富投降,还真是猴子要爬满身是刺的皂角树,无异于老虎嘴上拔牙,有点难哪!王兴诗知道跟卢汉起义过来的蒋子孝有思想顾虑,在目前情况下,不利于做好李润富的劝降工作,经过考虑,自告奋勇,自己先上山会见李润富。

  王兴诗回到戛洒,把会见李润富的情况向上级作了详细汇报。为了顾全大局,蒋子孝接受了李润富要他亲自上山“谈判”的请求,在当地花钱雇了六个轿夫,一路都不休息,轮换着用滑竿把他抬上山,胆战心惊地走进了李润富庄园。他在心里不断给自己鼓气:“天下大事已定局,李润富这块山地再板,竹笋也会冒出来,刺条再戳,酸角也能摘下来!”

  再说田波带着小分队,跟着阿鲁一路上钻刺竹林子、斑茅草坡、荆棘茨藜丛,攀陡岩、下险坡、过深渊,终于来到了李润富庄园后面白虎山东端高差数百米的虎跳崖上。

  白虎山发源于哀牢山的主脉,呈西北东南走向。崖顶上古木参天,阴暗浓密,粗大的百年乔木高高挺拔,缠过去绕过来或悬吊的藤蔓在树木间随意纵横,恣意生长。虎跳崖百丈绝壁上,冬春之季的早晨,晨曦透照,崖顶、崖腰总有薄雾缭绕,飞霞焕彩,一会儿如烟,一会儿呈带,一会儿又跃落飞流成瀑,风水先生称之为哀牢山的“天壁神霞”。崖脚下是自然侵蚀成宽槽的洼地,庄园主人在洼地上垒石为基,而将洼地前面拓展的平坦土地辟为耕地,让庄园雄势而居,俯视众山。

  望着脚下的李润富庄园,田波既高兴又焦急,紧锁双眉,心里犯难,不借助绳索之类拴捆的工具,要想下到崖底,无异于让巧妇去做无米之炊,但一下子哪里去找那么多的绳索呢?田波发扬民主,让战士们出主意想办法,自己也从脑海里搜寻参加历次战役中的作战经验,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

  一场短兵相接、刀光剑影的决战,迫在眉睫了。田波作为一个决策人和指挥员,如同一个舵手,正驾驭着一条小船在险恶的浪尖谷峰中行驶,虽然目标近在咫尺,但是否能顺利到达彼岸,还很难预料。田波的心在紧缩着,冷静的面容像一尊铜质雕塑。

  “有了!”阿鲁从休息的树脚下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指着树上刚刚被惊动的一只猴子纵上纵下,弄得有些晃动的藤条高兴地对田波说:“田参谋,用藤条,这种藤条虽然不粗,但支得住坠,耐得住拉。”

  田波眼睛一亮,可接着又罩上了一层阴影,有些担心地说:“藤条不够长可以接起来,可凸出来凹进去的岩石棱角会磨断藤条的。”

  “没关系,石崖中的夹缝里长着许多棵粗大的岩松,我们不妨把藤条拴在树干上,一段一段往下移,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下到崖子脚。”阿鲁很有把握,由于兴奋,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田波再次细细地观察了悬崖的情况后,坚毅果断地对阿鲁说:“那好,就照你说的办!”田波在关键的时候,再次得到阿鲁的帮助,他兴奋而激动地拉着阿鲁的手,“阿鲁,真得感谢你这哀牢山的打猎人啊!等到哀牢山围剿李润富这一仗打完,就到部队去吧,部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阿鲁有点像小孩似的腼腆一笑:“田参谋,冯排长告诉过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算数,男子汉说话,铁板上钉钉!”可接下来田波又叹了一口气,“唉,不算数。”

  “为什么?”阿鲁着急地问。

  “杜鹊同意了才算数!”田波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哈哈哈”战士们压低声音,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她会同意的。”阿鲁一下子变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唬——”田波用手指比画着制止了笑声,接着把战士们拢在一起,讲明了下一步的行动,然后让王连长带领战士们砍藤条,准备下崖,他和阿鲁寻找最佳的下崖地点。

  东瓜岭失守,由于我军严密地封锁了消息,李润富并不知道,当我军的剿匪大部队和田波的小分队开始向大平掌李润富的匪窟迂回包围像一把尖刀直插其心脏时,他还坐在庄园正堂上与蒋子孝就谈判的条件讨价还价。

  “蒋专员,”李润富为了表示亲近,仍沿用过去的称呼,“念在兄弟与龙主席过去的交情和同在国民党槽里吃过饭的分上,是否让兄弟也跟卢汉将军一样,我也弄一个投诚起义的正式名分,把队伍纳人解放军的正规部队,世上也留一个好名声?”李润富试探性地说完,亲自用两只瘦筋干巴的手把续水的盖碗茶送了过去,两只贼亮贼亮的金鱼眼睛盯着蒋子孝。

  “不行!此一时,彼一时也。解放军的首长在我上山时已明确指出,只有投降,才是你的唯一出路!”看到李润富低声下气的样子,蒋子孝硬起来了,心想:“你也会害怕、求人?铁桶里养兔子——没门!”上山时的顾虑和畏惧早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蒋子孝看了一眼怏怏不快的李润富,又解释道:“再说了,共产党有政策,对于土匪队伍,不能收编,自首的、没有罪恶的一律释放回乡,罪恶轻的经教育后有了认识,也要让其回乡,罪孽深重的、民愤极大的,经过人民审判,政府批准,该管制的管制,该今天枪毙的,决不会把他的命留到明天。”

  李润富转了转眼眶里干枣似的眼珠,讪然一笑,仍不甘心,进一步试探性地请求:“哀牢山历史上多有匪患,防不胜防,为了保护老百姓,实行民族自治,是否让兄弟留下一部分枪支弹药,也备急时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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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蒋子孝再次严厉拒绝,他心里想,“匪患?哀牢山的匪患就是你李润富的匪患!从‘三少爷’到‘三老爹’,从做官、经商、当土司地主到杀人越货、称霸一方的土匪巨霸,哪天你不捣乱?哪年你不搞出点鬼名堂?妈的,国民党垮台,跟你们这些杂种也有关系。说你是财主你就是财主,说你是山霸你就是山霸,说你是匪首你就是匪首,说你是祸国殃民的大贼头,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大贼头,一点也不为过,都占全了!留枪支弹药,那是贼心不死,有个风吹草动,你不又是摇起枪杆扯起旗,杀人放火当一方土匪?共产党聪明得很,才不吃你那一套!”嘴上却说:“你听见枪声没有?你看到山下的红旗没有?你现在还讲什么条件,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兄弟,听我一言,赶快准备投降吧,别错过了机会,让解放军拿着枪杆往山下赶!”

  李润富不说话了,狡黯的目光看着大院,心里打着鬼主意,谈判一时陷入了僵局,外面不时传来枪声,李润富知道,那是自己的队伍与解放军开始接上火了。

  正在这时,田波率领的小分队犹如天兵天将,从后花园里突然闯入正堂,几个土匪卫兵如同头上挨了一闷棒,还没清醒过来,就全当了俘虏。

  冲进正堂的田波用张开机头的手枪顶住李润富的脑壳,厉声说:“我是田波,我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命令你赶快下令投降!”

  李润富想千想万也没有想到解放军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不是从大门而是从自己的后花园内神不知鬼不晓地出现在他身旁。“吕宜文不久前不是说田波已被干掉了吗,怎么转眼的功夫又冒出来了?”李润富在红山劝降会上的小房间门缝里见过田波,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想用手擦一下,耳边又传来了炸雷般的声音:“不许动!赶快下令投降!”李润富不敢动了,慌里慌张地朝他的侍卫队长大喊:“传我的命令,撤出阵地,不要打了,赶快投降吧,解放军都冲到我的正堂上来了!”

  面对神兵天降般的解放军战士,李润富核桃皮样的脸上筋肉紧张地抖动,眼眶里的金鱼眼睛珠子变得混浊起来,额头上沁出了几滴汗珠,嘴唇也在惊恐地嚅动,本来就夹窄的肩膀仿佛被人锉掉了一些似的,显得更夹窄了。

  蒋子孝虽没见过田波,但听说过他的故事,现在看到他关键时刻率领部队及时赶来,高兴极了!他挺直腰杆,一双眼睛很有光彩地射到李润富脸上,理直气壮地说:

  “怎么样,兄弟,刚才我说得不错吧?你要活得不耐烦,那也容易,立马就可以做到。不过,我们解放军,总要给俘虏以教育和重新做人的机会,关键就看你本人啦!”

  李润富从太师椅上歪歪倒倒地站了起来,又矮又痩的身子紧靠着椅子,好像一棵快要折腰歪倒的朽木,非得倚赖别的支撑才能够站稳。他嘴角冒出唾沫,喋喋不休地一再向田波和蒋子孝解释:“我原是跟着卢汉‘龙头’走的,现在‘龙头’老大起义转过来了,我这个‘龙尾’小弟还不知道,没有跟上,出了错,犯了罪,还请大军多多宽恕。”

  “吕宜文呢?”田波盯着李润富青灰色的脸皮,严厉追问。

  “谁?”李润富心里一惊,假装没有听清。

  “别装糊涂,我问你吕宜文在哪儿!”田波口气不容置疑。“他前几天不是下山去了吗?”李润富心里很清楚,如果说不认识,那是骗不过田波的,他是侦察参谋。

  “不,他又回来了!”田波的口气毫不放松。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润富干脆把嘴封死,反正你田波抓不到人,就没有证据。

  田波看着又奸又猾的李润富,知道一时半会也问不出名堂,再说还要注意统战对象的工作和执行土匪投降的政策,就只好暂时把这事放一下,等搜查以后再讯问。

  现在解放军已经打进庄园里来了,端了指挥部,李润富再没有什么好谈的,他的投降条件也就干净利落多了:

  “蒋专员,只要保障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安全,给我四十两黄金,送我到昆明隐居,安度晚年,我愿解散队伍,交出全部武器,接受贵军要我做到的全部投降条件。”

  蒋子孝点了一下头,严肃地说:

  “可以考虑你的要求,现在赶快命令你的所有人马放下武器,解除武装,原地待命,听候解放大军发落!”

  “是,是,我一定遵照贵军的指示执行!”黔驴技穷的李润富点头哈腰地承诺,心里则暗暗盘算,“老子决不会收兵息鼓,引颈受戮,我这是高人站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不是我摆虎样逞威风的时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越王勾践连阖闾的粪便都可以尝一尝,我这个哀牢领袖装个笑脸,说两句软话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还没到他们那个地步呢!”

  团团部的人,他边走边大声喊:“我是李润富,李三,你们进来得了,进来得了!如果响着一枪我负责——你们可以照着我打!”不可一世的三老爹变成李三,当地的许多老百姓发出了感叹。田波见过四十二团的首长后,让王连长他们把庄园内的土匪集中到大门外,然后配合兄弟部队的人加紧搜索庄园,不要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蒋子孝等田波派战士把李润富暂时监护起来以后,紧紧握住田波的手感激地说:“田参谋,你这淮海大战中打入国民党军队内部的孤胆英雄,真是名不虚传啊!你来得太及时了,晚一分钟就会多流一些血,多死一些人啊!”

  “这还得感谢阿鲁,是他带我们钻山洞攀石崖,争分夺秒,从后面白虎山虎跳崖上爬下来的。嗯,阿鲁,阿鲁呢?”田波这时才发现,小分队从后花园冲进正堂捉住李润富后,阿鲁一晃就不见了。

  庄园大门外的广场上,麇集着冬瓜岭和大平掌缴械投降的土匪,黑压压的一片,一团一簇,个个勾头滴水,灰色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时的阿鲁正和相遇的表哥“哀牢通”王国相一起,在匪徒中寻找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二跛脚。

  俗话说,跛脚的屁股眼歪三拉四,十个跛脚九个刁。这话安在二跛脚头上一点不假,别看他个头不足一米五,长着一对比老鼠眼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可他刁钻油滑,凶狠残暴,别人不忍心下手的事情,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要不,一个残疾人也不会被李崇山留在手下当听差。这会儿,心中有鬼的他在人群中已看到了身背冲锋枪、手提坝子刀像猎人搜索野兽一般的阿鲁和王国相,心里一紧,顿时全身冒出冷汗,他知道大祸临头了,便慌张地把自己隐藏到人多个头大的土匪群里。当阿鲁从他旁边走过转到另一堆土匪群呈寻找时,他趁机一颠一颠地跑到了广场边上的那一棵高大的核桃树后,阿鲁似乎没有发觉,东瞧瞧西看看不在意地朝核桃树方向走过来。二跛脚忙蹲下矮小的身子,顺树脚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庄园大墙的拐弯处,试图寻找机会靠近解放军的岗哨。他知道解放军优待俘虏,至少不会让他再缺一条腿。就在他正准备行动时,从另一个方向逼近的王国相,出现在他面前。看见两边走过来复仇的人,二跛脚绝望了,他只看了两人一眼四只燃烧得可以喷射出火焰的眼睛,就双眼翻白,喉咙里“咕噜”一声,脚杆一软,瘫倒在地,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嚓!”阿鲁手起刀落,二跛脚的那只跛脚上又短了一截。

  “啊——!”二跛脚发出一声惨叫。

  听到哭喊声,两个解放军战士持枪向这边跑过来。碰巧田波出来找阿鲁,忙赶过来,说明情况后,解放军就把阿鲁和王国相交给了田波去处理,然后找来两个人抬着疼昏过去的二跛脚去找卫生员。

  “阿鲁,你怎么能这样,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我们解放军是不允许随意伤害俘虏的!”田波用从来没有过的严厉语气,严肃批评阿鲁。

  “随意?田参谋,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连自己的嫂嫂都强奸的畜生!为了五块银币,他当着邻居的面脱嫂嫂的裤子,连跟他打赌的土匪都看不下去,劝他别干了,可这畜生硬是把自己的亲嫂嫂给强奸了。他那只跛脚,就是让他哥赶马帮回来知道后给砍的,要不是他爹跪下求饶,这畜生恐怕早就喂豺狗去了!”阿鲁愤怒地说。

  王国相怀着沉重的心情对田波道:“田参谋,我们一家都和李润富有深仇大恨呀!特别是阿鲁,他父亲就是让二跛脚用带刺的竹棍插入肛门而残害致死的。”

  “土匪有罪,罪该万死,可也得把他们交给人民审判后再处理,我们解放军是不能随便处置投降的土匪的。”田波和阿鲁他们一样,对这些土匪有着刻骨仇恨,但他作为一个解放军的干部,必须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被感情所左右。
  “正因为我现在还不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我才能解一解这心头之恨!”阿鲁悲哀哽咽,大滴大滴的泪水跌落在地上。

  看着悲痛欲绝的这彝家小伙子,田波还能说什么呢?他和周,围的战士一样,痛苦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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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9 22:29:51 | 显示全部楼层
  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被隐藏在远处角落里的一个人看到了。他本想击毙田波,但考虑再三,还是没有下手。他逃出庄园,现在已化妆成一个老年妇女,穿着当地少数民族的服装,背上披了一张避寒羊皮,脖子上缠了一块不干不净的围巾。他带着遗憾的心情,满怀仇恨而又不甘心地看了最后一眼他苦心经营威震思普、雄踞滇中的反共基地,就这么在铺天盖地的解放军包围下,弹指间土崩瓦解了。他吸了一口凉气,摇了摇头,于当天夜里悄悄溜下了哀牢山,渡过戛洒江,辗转新平、峨山、玉溪、江川等地,回到了昆明。

  东瓜岭解放了!

  李润富投降了!

  喜报像绿色的春风,迅速传遍了新平的乡村和城镇,传到了哀牢山西边的思普地区,传到了磨盘山东边的滇中地区,彝、傣、汉、拉祜、哈尼、回等各个民族的老百姓惊喜万分,奔走争相传告:“知道了吗?三老爹……”

  “三老狗!挨千刀万剐的三老狗!老天爷睁眼了!”

  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哀牢山人民迎来的第一个早到的春天!

  山坡,山崖,山箐,随处可见大树大树繁茂洁白的野毛花、棠梨花;坡脚、坝子、江边,随处可见大树大树挺拔鲜红的攀枝花、刺筒花,如云如霞。其实,放眼望去,满目青山的许多新叶也嫩绿嫩黄嫩红如花,这个春天是和解放军一起来到的。

  1950年1月16日,李润富土匪盘踞作恶近半个世纪的新平县戛洒江右岸的哀牢山中部地区,被“边纵”四十二、四十四团、滇中独立团,“宁应部队”三十三、三十六团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李润富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咬咬牙,缴枪投降了。

  战斗结束后,冯排长带领两个战士赶到蝙蝠洞埋葬了战友后,赶回来了。在南恩河山顶小山神庙和阿鲁分手的荞生和黑娃赶来了,他们不相信阿鲁会被土匪轻松容易地抓获,要来找个结果,心里才踏实。杜鹃和两个解放军战士爬上山来了,他们未能找到白大爹,听到李润富投降的消息后,也一同上山来了,顺手还抓了一个逃窜的匪徒,缴获了一支步骑枪,杜鹃扛在肩上,高兴极了。他们都融入了军民联欢会,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当天晚上,在大平掌“陇西世族”门前的广场上,燃起了熊熊篝火,剿匪部队的全体指战员,投降的土匪以及冬瓜岭、大平掌附近的各族民兵、人民群众,围坐在草坪上,举行盛大的联欢晚会,庆祝胜利。

  独立团政工队在联欢会上演唱了歌曲《百万雄师下江南》,表演了《胜利秧歌》:

  锣鼓敲歌声配,

  扭扭秧歌真正美,

  放炮仗响如雷,

  扭扭秧歌真正美。

  桃花开李花开,

  桃李百花开哟,

  百万大军过江哟嗬来哟,

  解放军英雄,

  人人哟嗬爱哟。

  锣鼓敲歌声配,

  扭扭秧歌真正美,

  放炮仗响如雷,

  扭扭秧歌真正美。

  男女老少都动员哟,

  齐心合力把蒋根铲哟,

  解放华中解放云南哟,

  解放人民四万万啰。

  四十二团政工队也表演了临时排练的节目。文艺节目以歌舞最多,有延安歌舞,有花灯歌舞,还有本地民族歌舞。他们的表演贏得了一阵阵的掌声,台上台下群情激奋,感情汇集,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旋律,正如歌中所唱:“我们要尽情地欢乐尽情地歌唱!”

  田波和阿鲁并肩坐在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下,此时此刻,他们心静如水,和沸腾的联欢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田波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他望着月光下跳动的火焰,激动的人群,欢腾的场面,神思遐想:冷月疏星下的篝火景致是很壮丽的。溶溶的月色,像一块薄薄的轻纱,轻轻地披在哀牢山上。月光将斑驳的树影撒在地上,给人一种如返故园的感觉。燃烧的火堆就像一轮即将冲破黑夜的红太阳,给世界带来光彩;金蛇狂舞似的火苗在夜风的嬉闹下,呼呼直响,直往上蹿,展示出蓬蓬勃勃的升腾气势……

  “田参谋,你在想什么?”

  “月光、轻纱、火种、太阳!”

  “什么?”阿鲁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田波。

  田波笑了笑,转了个话题,“阿鲁,你在戛洒江上撑船唱的那首歌,‘小鱼跟着大鱼游,穷人跟着解放军’,是谁教你唱的?”

  “高站长,腰街军粮转运站的高站长。调子是我们葬族的,歌词是他牺牲前的头一天写出来教我唱的。高站长可有学问了,唱歌、编快板、说笑话、在街头宣传,跟我们穷人很合得来,本事大着呢!有一次,我教他吸水烟筒,他呛得直咳嗽,连声说我整他的冤枉,还说这竹筒炮吞云吐雾,欺生,轰隆隆地杀伤力不小,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大笑不止。”说到这儿,阿鲁转过头来问田波,“田参谋,你认识他?”

  田波点了点头,眼睛里映照着火焰的亮光,有些伤感地说:

  “他是去年从昆明到新平参加工作团的。可惜,他被余国聪杀害了,没能看到今天这载歌载舞的喜庆胜利场面!”

  “他叫什么名字,他从来不告诉大家,我们只是亲切地喊他高站长。”阿鲁的语气里充满着怀念和敬佩。

  “他原来的名字叫高建国,后来为了表达解放后参加祖国建设的思想感情,改名叫高建国,是参加工作团时改的,其实他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许多牺牲了的同志都是无名英雄,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重要的是那一种为保卫军粮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与土匪拼死战斗的精神,以及那种为革命成功献身而不计较个人得失的高贵品质,我们都要向他们学习!”田波的话既是对自己的鞭策激励,又是对阿鲁的启发和开导。

  几天来,阿鲁像熬过寒冬的春笋,一天一个样,在他那对解放军钦佩的目光里,让人感觉到他成熟了许多:“戛洒江边被李崇山土匪杀害的那些解放大军,个个都是好样的,他们站起来就是哀牢山,躺下去就是红河水,特别是那个席淑媛,让土匪颤抖,让我们穷苦老百姓敬仰!”

  “她也是去年在昆明参加南下工作团的,是学美术的,西南联大附中刚毕业。在校学习期间,她参加了学生进步组织‘燎原社’,接受到进步思想教育,还经常和同学们一起去看西南联大‘民主墙’壁报,听闻一多先生等人的演讲,思想觉悟不断提高。17岁,她参加了‘民主青年同盟’,18岁,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她的老师在她的影响下,也来到了新平。在政工队工作期间,她满怀热情地教战士上文化课,唱革命歌曲,到驻地村寨发动群众,宣传革命道理,教育和启发群众的革命觉悟。她是坚强的革命战士,‘边纵’副司令朱副司令是她的姐夫,昆明五华山升起的第一面五星红旗有她姐姐的辛勤汗水,她们家可是一门忠烈。”田波说着,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席淑媛的情景:

  在庆祝昆明保卫战胜利的联欢会上,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军衣,扎着腰带,两条长辫衬托着红红脸庞的姑娘,闪动着美丽的大眼清,手舞红绸,挺着丰满的胸脯扭动着苗条的腰身,在年仅17岁的书店青年店员梅璧创作的“受苦人们抬头望,东边出来了红太阳”的歌声中尽情地舞蹈……

  田波的心就像被尖利的皂荚刺狠狠戳痛了一般,一串串悲怆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扑簌簌地跌落下来。

  两人陷入沉思,耳边传来“金凤子开红花,一开开到穷人家”的歌声。

  “报告!”一句还未脱离孩子气的声音,打断了田波的沉思。田波站起来抬头一看,惊呆了,这是一个和小石头差不多一样大、面貌酷似的通讯员。“小石头!”田波一阵激动,张开了嘴,差不多喊出了声。

  “田参谋,您……”通讯员看到田波的表情有些惊讶。

  “没、没什么。”田波发觉自己有些失常,忙努力控制住自己思念小石头的感情,问:“什么事?”

  通讯员把电报递给田波。田波打开一看,电报内容呈现纸上:

  “土蛇行动在继续,速回新平。腾龙。”

  “陇西世族”庄园的大门口,一队人马整装待发,他们是护送田波下山到新平的武装。

  “出发!”田波精神一振,果断地下达命令。

  “那我呢?”看着甩手而去的田波,唯恐被丢下,着急地大声问。

          跟我走,去当侦察兵!”

  “是!”阿鲁笑逐颜幵,一个敬礼,跟上了田波。

  杜鹃在后面急得直喊:“还有我呢!”

  这时,天已大亮,朝霞捧出了红日,照射着哀牢山的山山岭岭,像镀上了一层金光。山下的戛洒江像一条蓝绸带,在河谷里绕弯打拐,欢欢快快流向远方。山坡上,五颜六色的野花盛开了,仿佛在向从寒风中走过来的人们点头微笑;树林里,一蓬蓬浓绿的苍松翠竹在摇晃着,似乎在向踏上征途的解放大军招手致意;南恩河瀑布凌空落下的飘逸玉带,也好像在朝着全世界欢“哀牢山的春天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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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0:44: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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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口街。

  哀牢山下戛洒江东岸一块不太平整的小坝子上,坐落着一处傣家人居住的村寨,它和大青树、凤凰木、攀枝花及繁茂的凤尾竹相互掩映,弯弯曲曲、一路水花白雪般溅起的东涧河水从远处的山间流来,到了这儿后却舒展得像绸缎一样平缓,接着,又向遥遥的山谷间流去,汇入戛洒江。这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东出西进的山里人,都喜欢在这儿歇脚喝茶吃顿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河口街因此而得名,傣家人村寨的名字反而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河口街的东涧河上架着一座小木桥。今天正逢赶集,身穿各种少数民族服装的群众,高高兴兴地带着各种山货,从周围附近的山道上汇拢到这里。木桥头,两个一高一矮歪戴帽子斜背枪的联防队员,正在收“过桥钱”。

  “老表,工作组的同志不是说李润富投降了,一切不合理的苛捐杂税都免了吗?怎么才到这河边,还没进街子,就要收过桥钱了?”一个山民悄声问旁边一个准备过桥的人,他背着一只装着东西的竹箩,竹箩靠脊背的一面垫着一张御寒而又耐磨的山羊皮。

  “我也不知道,城门洞的风,楚霸王的弓,一天一个新鲜样,拿不准。”回话的人见过些世面,他警觉地左右看看,又小小心心地说,“我在来的路上,有人放出话来,说三老爹投降,那是做给人看的,高人钻矮门,能不低头吗?今天的街子,各种该交的钱照收,一文也不能少,一切按过去的老规矩办。”

  “唉,换汤不换药,打死的和吊死的都一样,从古至今,吃苦受罪的还是我们穷人。”山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向桥头走去。

  “站住!”桥头的矮个把枪一横,恶声恶气地问,“哪里来的?”

  “山上陡牛坡。”

  “卖什么?”

  “班长,穷得鸡不屙屎的村寨,没什么可卖的,昨天打来一点山货,换点盐巴火柴钱。”

  山民拿不准扛枪人的职务,按习惯,一般称扛长枪的为班长,挎小枪的为队长。

  “老规矩,交五枚铜毫!”

  山民性子直,忍不住直通通地说:“班长,我的东西还没卖出去,哪来的钱交嘛!”

  “没钱,是吗?那也好办,把你背箩里的东西拿点出来看看也行,钱物都可以,横竖都一样。”斜靠在桥栏上的高个嘴上斜叼着烟卷,双眼眯成一条缝,嬉皮笑脸地说。

  山民急了,他知道在这些人的面前拿出来的东西,就别想收回去,如肉包子打狗一样。“我不卖了!”说着,山民转身就想走。

  “那怎么行?都照你这样,这街还怎么赶?”矮个把枪一横,拦住了山民的去路。

  山民愤怒了:“你们怎么能这样不讲理,我没钱,你们不让我过桥,我回去,你们又不让我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讲理,这也是规矩。”髙个不急不恼,仍嬉皮笑脸地说“要过桥,就要收费,天经地义。没钱,交物也行,没钱没物,做点活计抵抵也可以,看你身强力壮的,反正我们联防队还缺少一个挑水砍柴送饭的人,这可是三老爹老早就定下来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润富已向解放大军投降,老规矩不是要推翻了吗?”

  “谁让你叫的李润富?李润富是你随便叫的吗?穷鬼,要叫三老爹,懂吗?”矮个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架势。

  高个离开桥栏,向前走上一步拦住还想继续往下说的矮个:“推翻老规矩?这倒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解放大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的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联防队员好歹算是半个大军吧?那就必须向解放大军学习,一切行动听指挥,上边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总不能让我们这半个大军违反纪律吧?”

  “对,我们何队……”矮个插话,高个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嘴巴,知趣地退缩到一边。

  “再说啦高个继续说,这方圆百十里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团团转转的山是三老爹的山,这团团转转的地是三老爹的地,还有这团团转转的水是三老爹的水,这山里长出来的一草一木,这地里冒出来的一秫一谷,这水里游来游去的一条鱼一只虾,也应该是三老爹的吧?这河上的桥是三老爹派人从山上砍来的木头架成的,你说,这过桥钱能不收吗?”

  “你们、你们这不是仗势欺人,蛮横不讲理吗?”看着对方死皮赖脸的流氓相,山民愤怒得全身颤抖。

  “讲理?左一句讲理,右一句讲理,这年头哪来那么多理?理多少钱一两?理多少钱一斤?”高个不耐烦了,“呸!”的一声,吐掉嘴上叼着的烟卷,凶狠地一把抓住山民的衣襟,“三老爹就是理!有人有枪就是理!”说话间就想发火打人。矮个赶忙从旁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使劲地眨了眨眼,并朝他的身后努了努嘴。高个回头一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桥头也围了一群等候过桥的人,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各种复杂的表情:有的惊惶失色,犹豫不决,止步不前;有的心里不满,但怕惹火烧身,敢怒不敢言;而更多的却是愤恨,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高个脸上的肌肉紧张地抽搐了几下,他有些心虚,怕把事态扩大,不好收场,毕竟解放了,有了人民政府,街上又驻扎了解放大军,虽然不多,但还是收敛着点好。他右手松开抓着的衣襟,左手却一把拉下山民背上的竹箩,扯掉盖在上面的香蕉叶,提出一支鲜嫩的麂子腿,脸上顿时露出一副贪婪的馋相,睁大眯着的双眼,龇牙咧嘴地说:“识相点!老子今天髙兴,也不想扫你下山来赶街的兴。走吧,留下这条腿,就算慰劳慰劳弟兄们吧!”

  山民愤愤不平,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刚才那个被山民称为老表的人,赶紧把竹箩从地上提起来往他的肩上一挎,着急地小声说:“兄弟,忍着点,胳膊拧不过大腿,椽子粗不过大梁,赶紧走吧,街都要散了,老婆娃娃还等着你呢!”

  “快走快走,别再站在这儿啰嗦,后边的人还等着过桥呢!”矮个把枪耀武扬威地一摆,扯着嗓门大声吆喝。

  山民无法,狠狠一踩脚,日着一肚子的老气,“噔噔噔”地走过桥头。

  中午,日头当顶,街子上正热闹,人群拥挤,接踵摩肩,大声说话的,高声叫卖的,偶尔也夹杂着马的嘶鸣、牛的哞叫和羊的咩咩声。小百货、小农具、小食品、蔬菜和一些叫不出名来的山茅野菜,以及用稻草包着的鸡蛋,用绿草拴着鳃的河鱼等等,摆得满街都是。偶尔也见一两张金钱花的豹皮和宽大厚实的狗熊皮,但一看见联防队员走过来,卖主就手忙脚乱地把它藏了起来,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牛、羊、猪、马拴在沿街的凤凰树、酸角树、大青树下,卖主翘首企盼买主去讨价还价。生怕被人突然抢去而把鸡紧紧抱在怀里卖鸡的人,眼睛像织布的梭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焦急地寻找着买主。街边的一处竹林里,人声鼎沸,炊烟缭绕,汤锅里煮着牛肉、牛杂碎什么的,沸沸扬扬,热气腾腾,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喷香。汤锅旁的食客或蹲或坐,三五个衣裳褴褛、脸上沾满泥巴的村童,围着手端酒碗的汉子和吃得津津有味、哑着嘴巴的老头,盯着汤锅馋涎欲滴。
  联防队员仍像过去的土匪一样,斜背着手枪横挎着大枪,三三两两地沿街收取着各种各样多如牛毛的赶街税费,大声吆喝,招摇过市,不时吵骂摆摊卖货的人,也不时从地摊上提走几样东西,惹得满街的人趋前退后,怨声载道。

  一个白发苍苍,拄着竹棍的老太婆一溜歪斜地沿街乞讨,偶尔有人扔几文铜毫在她的破碗里。一个戴着毡冒的塌鼻子联防队员一脸坏笑地走过来,动作麻利地把碗里的钱全部倒进了自己的腰包。

  老太婆可怜巴巴地哀求:“求你行行好,莫拿我这孤寡老人好不容易要来的活命钱吧!”

  塌鼻子把油乎乎的脏帽子用手往上一推,大声霸气地说:“只要在这街上占有一个位置,不管是小的还是老的,也不管是要饭的还是腰缠万贯的,都要收人头地皮税,否则,我们站岗值勤的津贴往哪儿去找?嘿嘿,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不受外人欺负嘛。按规矩,河口街赶集,人人都要交钱,个个都要纳税,热闹热闹市场,这是我们上司的命令!”说完,转身就走。
  老太婆气得用竹棍戳着地大骂:“解放了,谁要你们的保护?你们连我这无依无靠的老婆子都要欺负,这不是大白青天抢人,伤天害理吗?我到解放大军那儿告你们去,你们这些千刀万剐的背时鬼,简直和土匪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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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1: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这话,塌鼻子转身折回来,他凶相毕露,兜头盖脑狠狠地打了老太婆一个耳光,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脏老婆子,谁是土匪,谁抢人啦?告诉你,老子现在是解放大军的联防队员,叫法都变了,番号也换了,别他妈的尽翻老黄历糟蹋人!”

  老太婆站不稳,被打倒在地上,她喘着粗气,用手捂住脸腮,一缕鲜血顺着干瘪的嘴角流淌下来。

  塌鼻子似乎还不解气,正想上去再踢两脚,“嗖”的一声,一块飞来的石子不偏不歪,正正地打在他的塌鼻子上。“哎呀……”塌鼻子用手捂住流血的鼻子,弯下腰疼得惨叫。

  一个小孩头上的黄发,一飘一飘地转眼间就箭似的消失在赶街的拥挤人群中。

  “抓住他!抓住他!”旁边站着的几个联防队员一边嚎叫,一边追赶,但他们犹如掉到箐沟里的老牛,东闯西撞,有劲使不上。过往行人有意无意地遮拦着他们,让小孩逃走,他们急得喷着唾沫子直骂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遭受娃娃的“毒手”。

  一个傻乎乎的联防队员走到蹲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塌鼻子面前,憨笑着说:“老弟,别跟小孩子斗气,我还被骑在肩上的儿子用小雀冲了一脖子尿呢。”

  “妈的!你会不会说人话?老子的鼻子本来就有毛病,现在又被打成这样了,你还儿子孙子的!”塌鼻子没好气地把捂着鼻子的手一松开,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叹,接着又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声,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哟,血糊淋拉的,鼻子嘴巴整个错位,都分不清哪是流鼻涕,哪是流口水的地方了。

  “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这是为国挨打,为国流血,是光荣的!等逮着那点小杂种,老子非把他踩死不可!”塌鼻子一边吵嚷着,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在周围人群的一片哄笑声中,由那个傻乎乎的联防队员扶着包药治伤去了。

  老太婆被卖麂子肉的那个山民扶起,让她坐在一块放着稻草的石头上。旁边吃汤锅的一个壮年汉子,把碗里正吃着的牛杂碎倒了一半在另外一个碗里送过来,安慰她说:“老人家,端好啦。您慢慢吃,消消火,别跟这些畜生不如的杂种生气,值不得。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可您老人家还得活下去呀!”这老太婆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前两年和她相依为命的独儿子因不满余国聪欺男霸女的罪恶行径,当面指责了几句,就被余国聪指使土匪杀害了。

  老太婆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碗,激动地说:“好人,好人哪!我得给你磕头!”说着,就要摸索着站起来下跪。

  壮年汉子叫易学才,他忙一把拉住,“老人家,万万使不得,你这一跪,可是要让我折寿啊!”随即扶着老人重新坐回石头上。

  一个衣裳穿成吊吊钱,苍白头发脏乱结成块状,面黄肌瘦的老乞丐,双手端着破碗颤巍巍地走到了易学才的身旁。“这易学才看着伸过来的碗,愣怔了一下,给您吧!”毫不犹豫地把碗里剩下的牛杂碎全部倒进了他的碗里,然后紧了紧腰里的裤带,拿起身旁的扁担绳索,低着头快步走了。他知道,这要饭的老头是野猪箐的白大爹,前些天听说帮助解放大军的一个侦察参谋逃跑,被余国聪的土匪推倒摔在石头上撞破了头,醒过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土匪当时想把他杀害,但一个过去认识他的分队长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他一条命,让他到处乞讨,了此残生。

  街上,李润富“富昌隆”商号的对面有一个专卖零食的小货摊架,扯着遮阳布的架子上摆设着饼干、米花糖、葵花子、炒花生等小食品。摊主是个二十多岁妆饰俏丽、略显风骚的傣族少妇,她扭动着丰满的腰肢,脸上挂着微笑招呼买主。买主来了,卖上一样两样东西,她便伸伸懒腰,转动着漂亮的眼珠,不时向街对面不远处的“富昌隆”瞟上几眼,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怀着心事,眼神中有少许不安。联防队员像约好了一样,没有任何人敢到她的摊前收费捣乱,刚才发生在她眼皮底下的事情,她一清二楚,可她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与己无关,懒得过问,表现出一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举止完全和当地人一样的30来岁的中年人步履匆匆地从“富昌隆”商号里走出来,绕到小摊前,神色有些慌张地轻声说:“姑娘,我要买两包用狐仙图案纸包裹的米花糖。”

  少妇眼睛一亮,机警地环顾四周,然后低下头不吭声,双手轻巧地按照买主要求,用狐仙图红纸替他包裹好米花糖递到他的手里。

  “多少钱?”

  “两个半元,要‘唐头’银币。”

  “给你一个1元的‘龙柏’银币行吗?我今天身上钱不多,没带‘唐头’。”

  少妇抬头扬起柳眉,看了中年人一眼:“真的没有‘唐头’吗?”

  “没有,只有‘龙柏’。”暗语对上,来人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我叫张洪,是从戛洒江那边过来的。”

  少妇再次机警地环顾四周,有些吃惊地问:“怎么,就你一人?”

  自称为张洪的人回答:“这儿说话不方便,容易被人盯上,找个地方再说。”

  少妇望了江边的竹林一眼,示意说:“你在那边等我,我把摊子收拾一下就来。”

  张洪付钱,拿起米花糖若无其事地走开。少妇收起货架上的小食品,让旁边做生意的老大妈照看一下,就离开摊位迅速往竹林深处走去。张洪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她,七弯八拐,走进竹林深处,眼前呈现出一片鳞次栉比的土掌房,这是傣家人的住所,从高处往下看,好像一块块紧紧相连的小运动场。

  二人先后来到一间一楼一底的土掌房前,少妇解开拴在门上的横杠,让张洪进去,自己则逗留在外面磨磨蹭蹭地呆了一会儿,确信身后没人跟踪,才走进房子里,转身从里边把门卡上。

  “我是胡萍,外号小狐仙。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另外那个人呢?”刚关上门,少妇就迫不及待地追问,眼睛死死盯住了张洪,里面露出了质疑而阴森森的目光,漂亮的眼珠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出事了,没有接到。”张洪简洁地回答。因为任务没完成,张洪高大的身体站在胡萍面前感觉矮了半截。

  “出什么事了?”胡萍感到意外,凶狠地问。

  “我们没有能取得联系。”张洪显然也有些着急,“戛洒江的两边都有共军把守,搜查得很紧,他们从山上下来的人刚到江边,就受到了严格的盘查。有个中队长心情紧张,不慎露出了武器,引起了共军执勤人员的注意,人一上岸,全部就被带到大庙里去了土匪!真他妈的是拉不出厩门走不开步子的土匪!局势这么紧,这个中队长还要出这么大的纰漏,共产党不枪毙他,姑奶奶也要剥他一层皮!”胡萍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接的这个重要人物现落在共军的手里,可这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时间长了,会出事的,我对那个中队长不放心,右眼总是在跳。”张洪神情有些沮丧地说。

  “别泄气,只要这个人没暴露就好办。俗话说,山再高,也要踩在脚底下;浪再大,也要压在船板下。办法总会有的,让我想想。”胡萍从桌上的三五牌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陷入沉思,张洪忙凑上去,“咔嗒”一声,把打火机的火苗递到了她的鼻子下面。胡萍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小圈钻大圈,大圈套小圈,圈圈相扣,环环紧连,在空中飘浮着慢慢散去。张洪也抽出一支点燃,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恨不得拿出孙悟空的本领,变个萤火虫,钻到大庙里,把那个重要人物解救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缄默不语,屋里只听得到“吱吱吱”的吸烟声。

  少顷,胡萍使劲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一踩,下定决心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只能这样了,否则,上峰查起责任怪罪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她把手一招,张洪赶紧靠前两步,她凑近他的耳朵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听得张洪连连点头,面露喜色,不得不对这位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同仁充满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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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0 15:44:03 | 显示全部楼层
  胡萍因为长得白净、乖巧,颇有些姿色和手腕,军统中熟悉的人都称她为“小狐仙”。她不是本地人,更不是傣族。原本是国防部保密局专门搞情报工作的谍报员。1949年4月23日,我野战军占领了南京,蒋家王朝覆灭,她受上司的派遣,作为一个负有特殊使命的人物,千里迢迢来到昆明。在沈醉的安排下,打着蒋介石的尚方宝剑,用软硬兼施的手段,协助党国要员强迫国民党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签发了整肃令,制造了昆明“九·九”反革命整肃事件,大肆抓捕共产党员、民青团员和进步人士,搞暗杀恐怖活动,还加紧了对内部的控制,凡属他们认为不可靠、有通共嫌疑的,就秘密处决,并调集重兵进犯滇桂黔边区根据地,寻找“边纵”主力作战,妄图在解放军入滇之前消灭“边纵”,确保蒋介石下一步占据云南,负隅顽抗,作好垂死挣扎阴谋活动的实施准备。昆明五十三兵工厂是国民党反动政权整肃的重点单位,也是胡萍控制的重点,她亲自指使特务头子徐远举率领军、警、宪、特等反动武装人员,多次到厂里抓捕我中共地下党员、盟员和进步工人42人,厂里的党总支书记杨肇昌及工人联谊会总干事、工人代表均遭逮捕,有的惨遭杀害。

  卢汉通电起义后,她又受沈醉的派遣,混入昆明地区下乡坚持斗争的疏散人员中,秘密潜入滇中,来到新平,配合军统保防组活动。最近,为了及时获取我军的军事行动情报,了解和掌握李润富山下几个土匪大队的动态,胡萍又奉命来到了河口街这一敌我双方都比较敏感的地区。

  今天凌晨,她接到了土蛇派人送来的指令,让她在“富昌隆”商号的对面摆摊,有两个人会来跟她接头,其中一人是从李润富身边来的,是他们三人下一步行动的负责人,必须绝对保证他的安全,并规定了见面的联络暗语,但想不到事情出现了意外,胡萍和张洪均未能顺利完成土蛇派人交给的接应任务。

  天色暗了下来,东涧河面的银光消失了,留下了黑黝黝的一片,胡萍轻手轻脚地敲开了河口街联防队大队长何品的房门。

  胡萍一到河口街,何品就被她迷上了,隔三差五总想寻找机会亲近她。胡萍也正想找个立得住靠得稳的主作掩护,以便在短期内迅速开展活动,于是瞌睡遇着枕头,二人眉来眼去,投其所好,时间不长,何品就跪倒在胡萍的石榴裙下。

  刚关上门,何品就吐着一口难闻的酒臭气,把醉眼蒙昽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扫落在胡萍那穿得薄薄的、领口开得低低的胸部上。今天一大早,他去到桥头,向赶街的人收了一阵过桥钱,然后拎着那条麂子腿约上几个分队长到饭馆里喝得一塌糊涂,桌上桌下一片狼藉。分手时,何品还不忘“关心”部下,让塌鼻子通知几个要好的弟兄接着喝。胡萍此时看见何品垂涎三尺的样子,佻薄一笑,那摄人魂魄的挑逗目光,顿时使何品心旌摇荡,魂不守舍,他张开双臂,饿虎扑羊抱住了胡萍:“我的美人,你怎么现在才来,让我等得好苦哟!”胡萍全身散发出一种特意洒上去的浓郁的诱人馨香的香水味,这种气味在当地女人身上是闻不到的,它越发刺激了何品的欲望,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快要窒息,不能自制了。

  胡萍却用巧力推开快要发疯的何品,掀起门帘,甩着臀部轻盈地径直走进里屋,从桌上的瓦罐里倒了一碗凉水,仰起头“咕嘟、咕嘟”一气喝下。她紧张忙乎了大半天,有些累了。

  胡萍放下碗:“何队长,有件事……”刚幵口,已迫不及待地脱掉衣服的何品却从后面抱住了她。“我的美人,勾我的魂,现在什么事情也不要讲,天上事,地下事,都不是事,只有我们俩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何品喘着粗气,伸出长满了粗密汗毛的大手,急切地解开了胡萍的衣扣,粗鲁地摸到她的胸脯上。胡萍本想先说那事,迫不得已时再做这事,但为了达到此行的目的,便压住心中的不快,故作扭捏之态,半推半就,把她那丰满、湿润、喷香的嘴唇送上前去。何品紧紧搂住胡萍,他的嘴唇像一匹跌跌撞撞的饿马,迷迷糊糊地寻找路边青草般地凑近胡萍的脸庞,一阵狂吻滥啃后,他剥掉了胡萍的衣裤。

  当胡萍身上只剩下最后绷紧丰乳肥臀的乳罩和三角裤时,何品愣住了,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女人身体上佩戴的这种小玩意。他用从来还没有在女人身上出现过的轻巧动作,小心翼翼地解开乳罩扣,好奇地提着乳罩左看右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三角裤退下来,翻前翻后地认真瞧,并很有兴趣地放在鼻子前使劲抽着鼻办闻了闻。胡萍开始时感到奇怪,这人怕是有病吧,有的男人见到漂亮女人,眼睛出火,魂不附体,一旦真来事,就不行了。她偷偷往他下身一看,那阳物仍旧直挺挺的,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蜀犬吠日,粤犬吠雪,少见多怪,他是在欣赏从没看览过的“西洋品”呢,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闻花露水吗?香不香?”胡萍风骚放荡地大笑起来。

  何品的欲火燃烧得更厉害了,他立刻把赤身裸体的胡萍抱在怀里,丢魂似的揉摸着她雪白滑腻、柔若无骨的肌肤,吮吸着那泛着红晕的樱桃般的乳头,嘴里喃喃地低语着:“我的宝贝心肝,你的乳房虽然不大,但是很结实,很有弹性,不像我那山上黄脸壳臭婆娘的大乳房,塌下来就像两只大布袋,两只手才捧得起一只来。”

  很快,让欲火烧红了脸的何品翻身上马,把瓷白白的胡萍压在了身下,身体不停地起伏,胡萍也不停地扭动着脸,躲避着何品那难闻的口臭,她此时的心情虽然与何品是南辕北辙,但在肉体上却是满足的,异曲同工,她忍不住发出了快活的呻吟。他们配合得很好,高潮过后,何品心满意足地翻身下马,靠在枕头上点着了香烟。胡萍脸色红艳,髙挺着丰满的胸脯,也气喘吁吁了。

  “和你这城里来的漂亮女人干这种事,真他妈的来劲,比抽大烟还过瘾,比喝烈酒还舒服。”何品只知道胡萍不是山里人,到河口街是来做生意找钱的,连真实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胡萍“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们男人吃饱了撑着没事,不就想着干这个吗!”说着,撒娇地把头靠在了何品的大腿根上。胡萍心里有事,不愿再耽误时间了,她仰脸望着何品,喘息未定地说:“你可真是如狼似虎的一条汉子,我这身体都快让你给揉碎了。”

  “舒服吧?”

  “嗯。”

  过了一会儿,不听胡萍吭声,何品扔掉烟头,双手捧起胡萍的脸蛋,只见她一脸愁容,腮边还挂着几颗泪珠。“怎么了,刚才还又喊又叫的,眨眼的功夫就哭了?”何品望着带雨梨花般的胡萍,大惑不解。

  “何队长,刚才人家有事求你,你说天上事地下事都不是事,就管我俩的事。现在揉也揉了,玩也玩了,便宜都让你占尽了,该管管我舅舅的事了吧?”胡萍说完,可怜楚楚地望着何品。

  “你舅舅?”何品瞪大眼睛,好生奇怪。

  “对。我舅舅是跑买卖挣钱养家糊口的正经生意人,今天中午有人带口信给我,说我舅舅才从普洱做茶生意回来,刚下山就被大军扣住了,现在正关押在大庙里受罪呢。”胡萍委屈地说。

  “什么罪名?”

  “大军在与他同船的一个人身上发现了武器,就把他也给抓起来了,可这人他并不认识。”

  “他有路条吗?”

  “有啊!没有路条他哪能从普洱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戛洒江?”

  “这还怕什么?”何品兴致未尽,又把撒痴卖娇的胡萍抱进自己的怀里,一面继续玩弄着她的乳房,一面从桌上拿起一个香蕉,剥了皮送到她的嘴边,“迷人的狐狸精,我们先不说你舅舅的事,饿了吧,来,吃个香蕉,上下都满足满足。”

  胡萍虽然是什么场面都经历过,什么男人都见识过的情场老手,但在何品公牛似的疯狂挤压下,还是累得跟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过,这些年来的间谍工作经验告诉她,此时正是提出要求容易达到目的的时候,必须毫不放松,切勿错过最好的时机。她把何品送到自己嘴边的香蕉接到手里,又送到何品的嘴边,莺声燕语温存地说:“你刚才使的劲多大,恨不得把我一口给吞下去!你累了,来,让我喂你。”说着,就把香蕉往何品嘴里送。

  胡萍的声音甜丝丝的,如同香蕉一样,在何品听来,就像空中飘过来的一缕蜜糖,他张大嘴巴边吃边说:“你可真是上帝送到我身边的狐狸精,什么样的男人在你的面前都会变得服服帖帖,像被大树上裹着、吊挂着的藤葛缠绕着一样。”

  “真的?”

  “那还有假!”

  “那我这狐狸精的舅舅怎么办?他可真够倒霉的,偏偏在过江时遇上这事。”胡萍嘟着小嘴娇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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