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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21:37:22 | 显示全部楼层
  吕宜文得意地一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我现在就要赶到大平掌,要不就来不及了!”说完,双手抱拳告别。

  “我派弟兄送你?”李崇山把吕宜文送到大院门口时说。

  “不用,只身来单影去,方便。”话音刚落,已不见吕宜文身影。

  就在土蛇行动计划紧锣密鼓地实施时,我军一个主力团(四十二团)按照上级部署,在当地游击队的密切配合下,击溃了景东大土匪梁月楼的一千多人,解放了景东,又一鼓作气把景谷叛匪李希贤赶到了澜沧江边,光复了景谷。梁月楼、李希贤的手下带着残匪马不停蹄、人不歇脚地跑到了李润富处。部队在镇沅稍作休息,便向老围街进军。

  老围街是李润富在哀牢山西麓的前哨阵地,属于他的大队长杨承民(在后来的镇反运动中,自知罪大恶极,吞食鸦片烟自杀。其妻邝氏跑到山上吊死在树上)狐假虎威盘踞作恶的那翁山区。前不久,李润富曾遵照土蛇的密令,暗中指使杨承民纠集当地零散的土匪武装力量,攻打恩乐区人民政府,偷袭部队驻地,残酷杀害我军政工人员,使新建立的人民政权遭到了重大损失。李润富原想把魔爪伸进把江边上游的新抚江,占领恩乐,配合梁月楼攻占按板井,再与李希贤并肩南下宁洱,攻占思普革命游击根据地中心区,因我军正规部队布防新抚江一线,故李润富的阴谋未能得逞。

  老围街川河对岸的波烈镇,我军正在紧张有序地作战前的准备工作。

  政委刘杰英为了进一步充分发动群众,完善即将实施的作战方案,带着六营新任营长赵治平和警卫员到镇上检查部队的战备工作,顺便了解一下社会上对攻打老围街的反映。六营先后两次进剿老围街,均告失败。第一次有些轻敌,去的人少,李润富又派土匪来增援,未能得手。第二次对土匪的动摇性估计过髙,麻痹大意,又不明地形暗道,营部遭偷袭,营长赵铁等五个同志牺牲,进剿再一次失利。六营只好撤至石门坎整顿,总结进攻失败教训,加紧进行军事演练。波烈镇这一带我党开展工作比较早,群众基础相对好一些,老百姓听说解放军要去攻打杨承民、李润富,纷纷前来找部队报名参军,积极反映土匪情况,像过年婚嫁一样热闹地帮助解放军舂米磨炒面做干粮。

  在一条“清匪反霸,解放老围街!”的大标语围墙下,站着一些人,老远就能听到他们热火朝天的议论:

  “解放军帮助穷人打天下,吃点有钱人家的东西算得了什么,还值得这么大惊小怪!”有人愤愤不平地说。

  “就是!我们请大军同志到家里吃饭,请几次都请不来呢!”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解放大军有自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允许随便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更何况是吃东西。当年太平天国过湖南,一路招兵买马,士民乐从,队伍不断壮大,为什么?军队秋毫无犯。”一个似乎有些文化的人这样说。

  有人不高兴了,大声反驳:“吃点蜂蜜有什么不得了,值得你在这儿引经据典?依我看,不要说吃蜂蜜,就是摆开八仙桌,吃他个昏天黑地也不为过,谁叫他们家的东西都是剥削我们老百姓得来的呢?”

  他的话赢得了周围大多数人的叫好。

  刘杰英好奇,走过去一看,围墙的大标语下贴了一幅团政工队员画的漫画,题目是《蜂蜜不能当点心》,画面上是批评个别战士在收缴登记地主老财的不义家产时,顺手拿瓦罐里的蜂蜜放到了嘴里。刘政委笑了笑,走开了。

  在街中心的一棵大树下,刘杰英看到站着许多人,就信步走了过去。

  树下的一块平地上堆着一堆谷子,我军作战参谋人员正在当地村民七嘴八舌的指点下,用谷子堆成老围街、蜜蜂沟附近的平面地形图。一个精精干干、目光炯炯有神的壮年汉子指着谷堆图上的老围街说:“老围街虽然只是街子天山民们集中赶赶的草皮街,光山头一个,有几间草房、闪片房,但在历史上一直都是过往马帮的交通要道,军事重镇,是通往哀牢山的西大门。前几天,我刚去过那里,杨承民听说解放大军又开过来了,慌了手脚,忙得乱成一团,不断地催促匪徒和抓来的民工加固工事,修筑碉堡,还逼着村民在自己的住房墙上掏洞打枪眼。”一个参谋人员谨慎地问:“老乡,你知道老围街大概会有多少土匪?”“说不准,一个大队,估计不会下三四百人,而且他们的武器装备也不错,八二炮、六〇炮、重机枪都有,你们要提防着点。”壮年汉子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站在人群中的刘杰英政委感兴趣地问:“老乡,你怎么对杨承民的情况知道得这样清楚?”

  参谋人员一见刘杰英走过来,忙举手敬礼:“报告首长,我们正在群众中搞调查研究!”

  壮年汉子一看问话的解放军像个首长,脸顿时红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低着头,有些腼腆地回答:“我是民兵,刚从外边赶回来给家人办丧事的。”语气有些悲伤。

  “赶回来办丧事?”刘政委和赵治平营长都感到有些意外。

  “李润富知道他参加民兵后,派人把他全家给杀了,他儿子幸好被邻居领走,要不然也会被杀害的。”旁边的人替他说明。

  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刘杰英心里有些难过,他拉住壮年汉子的手,亲切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王国相。”

  “愿意给解放军当向导吗?”

  “愿意!凶恶的野猪拱开了哀牢山的篱笆,李润富的鬼火已经烧到了老百姓家!”王国相眼里冒着火花,坚定地回答。

  旁边又有人替他补充,“大军同志算是找对人了,他是我们这一带很有名的‘哀牢通’!”

  “那更好!有了酒肉大伙吃,有了仇敌大家打。‘哀牢通’,现在你再把老围街周围的地理环境情况和土匪的火力配备设置,以及通向老围街的路线给我们介绍介绍。”刘杰英高兴地说,眼睛里充满了信任和希望。

  王国相开始时还有些拘谨,说话放不开,前言不搭后语,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首长面前单独讲过话。刘杰英鼓励他,让他慢慢讲,不要慌。王国相激动的心情开始平静了,语言表达渐渐地流畅起来,他指着谷堆说:

  “老围街这地方本身并不大,可由于土匪杨承民长期盘踞,还是修筑了一些碉堡和防御工事,但经不住打,只要瞅准了用炮火一轰,就会全部被摧垮。通向老围街的路有三条:一条从东面经锅箐过那翁山,直插杨承民的老家蜜蜂沟;第二条,从南面经石崖梁子过大歇场到李红山;再就是从北边经息浦过花子街。最后,三条路均在老围街汇合,只要行动迅速,三路人马形成包围,土匪就是长上四只马鹿脚也跑不出去!”

  刘杰英一面注意听王国相介绍,一面认真看谷堆地形图,末了,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难得啊,在这祖国边疆的大山村寨里,竟有这样的人才!可真是山里的一只虎,水里的一条龙,好好锻炼培养,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事指挥官!”

  团党委根据刘杰英提出的建议,在原来的基础上很快完善了攻打老围街的作战方案:六营走那翁山,九营走花子街,团部和四营走正面李红山。

  兵贵神速,趁土匪对我军的动向还不太明了,部队兵分三路,连夜出发,包围老围街。团党委严格规定,在行军途中,任何人不准点火吸烟,不许高声交谈,渴了喝冷水,饿了吃炒面。战士们遵守纪律,一路急行军,于天亮前完成了对老围街的军事包围。正如王国相说的那样,老围街土匪的碉堡、工事虽然下了一番力气构筑,但由于我军事先掌握了情况,不堪一击,顷刻间在炮火的轰击下土崩瓦解,变成一片废墟。土匪像惊飞了的绿头苍蝇,到处乱窜,惊慌退逃。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杨承民,想不到解放军会有这么多的人,来得这样快,打得这样猛,忙一脚踢开被子,顾不得指挥他的土匪大队,慌慌张张地带着家人和几个随从混出村寨,钻进哀牢山,逃奔大平掌李润富去了。

  打扫完战场,没有发现杨承民。

  这时,王国相发现了一个战士的膝盖骨被打炸了,血流不止,还未等卫生员包扎好,血又渗透出来了。他连忙揪几把蒿芝揉碎了,又拉开裤子冲上点尿,糊在了伤口上,然后再用绷带扎紧,血止住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山里的土药方,挺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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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21:47:24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了不贻误战机,遵照指挥部的命令,全团官兵发扬不顾疲劳,克服困难,连续作战的精神,枪不离肩,马不停蹄,穿越哀牢山心,向东瓜岭挺进。有的战士水土不服,钻了大半天原始老林,乍冷乍热,肚子开始扭疼起来,刘杰英心里有些着急,这会影响行军速度的,脸上不觉有些犯愁。王国相笑着说:“政委,别担心,我有办法。”说着,就动手掐了几尖豆腐渣树尖让肚子疼的战士嚼,“这些叶子是草药小单方,虽然有些酸涩,但治肚子疼痛很有效。”果然,肚子扭痛的战士很快就不疼了。

  这时,一个战士跑过来,脸色有些慌张:“向导同志,我的裤脚扎紧了,可吸在脚螺蛳拐上的蚂蟥拿不下来。”王国相低头一看,蚂蟥不大,就是大底线粗点,但特长,面黑底黄,吸住人后牢牢地巴着,另一端尖尖的头,又忙又慌地不断试探着上爬的路线。战士用手去搓,蚂蟥的屁股竟也难搓动。王国相笑了一笑,提醒说:“这是山蚂蟥,也叫旱蚂蟥,树林里的特产,用手是搓不下来的,要用盐巴搓。”战士赶紧用包包里的盐一试,果然灵,立刻见效。

  在行军路上,王国相向刘杰英政委详细介绍了哀牢山的情况。由于前进的道路上许多地段被李润富匪徒破坏,骡马不能通过,部队便将82炮和重机枪等辎重武器留下,全部轻装前进。在王国相的带领下,我军战士克服了道路上的艰难险阻,出敌不意,仍由哀牢山心主干道进发。尽管土匪在主干道上一些地段设置了多种障碍,部队前进严重受阻,但王国相带领部队,巧妙地绕过隐藏在茂密枝叶下面的地雷、手榴弹、拉开的弩箭和险要路口的滚木礌石,避开了悬崖峭壁断岩箐沟的险峻地段,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部队非战斗减员伤亡,为剿匪部队争时间抢速度,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征粮剿匪结束后,王国相到镇沅县公安局工作,在后来的一次缉毒战斗中光荣牺牲。

  李润富曾自信地吹嘘他的背后是天然的铜墙铁壁,是“毋庸重兵把守的天堑,土共休想上来”,想不到在人民群众的支持帮助下,被我军战士闯过来了。等他醒过来时,我军的42团全体官兵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后山顺利完成了对东瓜岭李崇山的军事包围。

  拂晓,听到哨兵二跛脚一跛一跛地跑到大院里来报告,东瓜岭附近发现有共军活动时,还沉醉在国军第八兵团不日将空运增援人员和新式武器之中的李崇山不相信,“山里钻出来的几个基干民兵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真要是共军的大部队来了,你们还不吓得屁滚尿流!”命令哨兵注意观察,不必大惊小怪,麂子放屁自惊。当哨兵二跛脚连滚带爬再次哭丧似的跑来报告发现大量共军的部队时,李崇山才慌了手脚,随同哨兵爬到一高处四下张望,他这才相信东瓜岭已被解放军重重包围,自己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成为瓮中之鳖了。虽然解放军只是围困还没有马上进攻的迹象,但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多解放军、这种包围阵势的李崇山如同五雷轰顶,两眼直瞪,手脚哆哆嗦嗦地抖动起来,还未下到低处,便急火攻心,嘴里“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瘫倒在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是被卫兵背回来的。

  李崇山苏醒过来时,已无心恋战,他知道自己手下这些多是靠呵哄吓骗驱赶来的乌合之众和解放军的正规部队干仗,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两眼无神地看着身边的侍卫队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人算不如天算,趁共军还没有开始进攻,突围吧,向大平掌靠拢,这总比让共军瓮中捉鳖强多了。”面对脚下起伏绵延的哀牢山,面对头顶无边无际的苍穹大宇,李崇山第一次感到自己这样的软弱无力,如同蚂蚁般渺小。

  “大队长所言极是,看来只好这么办了。”侍卫队长小心地回答。

  “陡石嘴方面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派出去的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有阿鲁的踪迹吗?”

  “也没有。”卫队长想了想谨慎地补充,“附近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据分析,阿鲁可能还在南恩河那一边,其他地方他一下子过不来,我们防守得很严密,到处都有明岗暗哨。”

  “不要太大意了,我们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让共军摸到鼻子底下都不知道。阿鲁可是哀牢山里的猎人,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李崇山接着惨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阿鲁这颗灾星,不除掉一天,我一刻也不得安宁。只要他活着,对我一生都是威胁,有朝一日让我抓住了,我一定要亲自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到鲤鱼背去点他的天灯,把他和死牛烂马埋在一起,方解我心中之恨!”

  哨兵二跛脚又再次慌慌张张一蹦一蹦地跑进大院里来向李崇山报告:“报、报告,大队长,共军那边喊话,‘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并点名叫你赶快回话。”

  这时的李崇山决心已定,他准备孤注一掷,为争取喘息的时间,他虚晃一枪,命令二跛脚:“让他们派代表进来谈判!”二跛脚刚转身离开大院,他马上安排侍卫队长,“事不迟延,赶快从侍卫队中选出五六名身手敏捷练过武功的人来,准备好绳索,随时准备撤离。注意,别让其他的人知道!”侍卫队长知道大队长的用意,忙应声而去张罗。

  刚安排停顿,派到陡石嘴的一个匪徒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他上去不接下气地报告:“大队长,我们被共军包围了!”

  “你是从哪儿钻进来的?”李崇山没有正面回答。

  “鲤鱼背附近。共军在那儿防守的不太严密,我是装成放牛的混进来的。”

  李崇山这才注意看,逃回来的土匪,没带枪,这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共军没有太注意通往老林的鲤鱼背,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天无绝人之路,还没有到灭顶之灾,他心里暗暗高兴。

  “还有什么?”

  “报告大队长,陡石嘴被共军占领了,弟兄们全完了,我是在打倒两个共军后才跑出来的。”他把解放军子弹瞎火,自己挨了石头才得以逃身美化成英雄壮举。

  李崇山大吃一惊,他深知自己部下放大炮吹牛皮的本领,没有去追问细节,而是紧紧盯住土匪的眼睛连忙问:“陡石嘴那可是一条连当地人都很少知道的通向大平掌后山的小道,怎么就让共军给占领了?柴宝明呢?”

  “死了。”

  “死了?”李崇山仍不相信他派出去为三叔巡查陡石嘴的得力助手中队长就这么死了。

  “大队长,小的不敢说谎,我亲眼看见,他和阿鲁抱在一起,滚下了石崖。”

  “这么说阿鲁已经死了?”

  “死了。”

  “真的死了?”

  “死了,这回肯定是真的死了!大队长,从几十丈高的悬崖上滚下去,不要说绝无生还之理,恐怕连完整的尸骨都很难找到。大队长,您说对吗?”匪徒谄媚地说。“哈哈哈哈”李崇山发出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狂笑,“阿鲁啊阿鲁,你也有今天,两个多月的你追我杀,今天终于看到你死我活的结果了!”接着又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感叹地说:“可惜啊可惜,柴宝明,一世英雄,一世忠诚,没想到竟然会死在一个猎人的手里,可惜呀,太可惜了!”

  二跛脚又踮着脚一高一低地跳着进来报告,“大队长,共军谈判的两个代表来了。”

  “下掉他们的枪,让他们进来!”李崇山大声命令,同时把德国造二十响枪的子弹推上膛,拿在手里放到背后。

  “不用下,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没带任何武器!”话音刚落,大门口走进来两位大义凛然的解放军谈判代表。

  “站住!”两位代表刚走到院子中间,就被站在正堂上背着双手的李崇山叫住了,几个侍卫队的土匪端着枪,从四周围了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谈判代表望着虎视眈眈的土匪,镇定自若。

  “干什么?”李崇山这个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歇斯底里地怒吼,“老子要干掉共产党,干掉你们这些专门来哀牢山与我们为敌的共军!你们把我们包围了,老子不怕,即使死,也要拉上你们两个垫背!拿鱼不放虾,是你们送上门来的,怪不得老子。”说着,从身后亮出二十响,对着二人一阵射击。

  两位解放军谈判代表倒在了血泊中。

  李崇山像疯了一样,挥舞着双手狂笑不止,丑陋的脸变得更可怕,匪徒吓得一个个溜出了大院,侍卫队员也纷纷退后藏身,生怕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李崇山也给上自己一枪。

  突围开始了。李崇山组织两挺重机枪向通往大平掌的方向一阵猛打,造成突围的假象,接着就来了个“金蝉脱壳”,留下大队人马和解放军对抗,自己却带着侍卫队长和挑选出来的卫士,夹着尾巴,向鲤鱼背秘密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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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22:04: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asecom 于 2020-9-4 22:21 编辑

  果然,鲤鱼背附近没有埋伏的解放军。李崇山睁大一双牛眼贼溜溜地看了看四周,确信没有异常情况,才对卫队长说:“我是万不得已火烧眉毛了才铤而走险,走这条路又滑又陡,难爬得很,一不留神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你先让他们几个下去,小心一点,别弄出声响来,如果顺利,你再保护我下去!”
  “是!”侍卫队长毫不犹豫。
  “下!”李崇山发出命令。
  拴好绳索,土匪卫士开始攀着崖壁心惊肉跳地一个一个往下梭,很长一段时间,几个土匪才陆续下到了崖脚,发回了一切顺利的讯号。看看没有碰到危险,李崇山在侍卫队长的保护下,用绳子拴好身体开始一步一步下崖了。这家伙腿上的伤虽然还没痊愈,但逃命心切,又仗着年轻力壮,身上有点武功,所以刚往下爬时还挺有信心,谁知下了还不到一半,腿就发软了,他神情极为樵悴,疲惫已透人骨髓。侍卫队长一见他的腿直发抖,就低声说:“大队长,沉住气,咬紧牙,拿出当年打赌牵黄牛的勇气来,我在下面保护着您呢!”这一说,李崇山又重新振作精神,深深呼了一口气,硬是强行支撑着自己,一寸一寸艰难地往下移,终于像老牛一样喘着粗气下到了崖脚底。
  脚一落地,大汗淋淋的李崇山就昏昏沉沉地瘫成一团泥,他全身都被嶙峋乱石和荆棘划破疼痛钻心。侍卫队长扶着他坐到一块石头上歇脚休息。
  “咦,下来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见?”缓过一口气,李崇山便不安地四下看了看,觉得奇怪。
  卫队长也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可能在前边给您……”话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腰上被硬硬地顶住了,他头皮一阵发麻,明白中了埋伏,自己撞到共军的枪口上了。他举手的同时猛然转身,一个飞腿踢掉了战士手中的枪,接着就是一个翻滚,向老林深处跑去。只听见“叭!”的一声枪响,被击中的侍卫队长摇晃着转过身来,他还想掏枪,又是一声枪响,侍卫队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这是埋伏在自然物隐蔽体后面的战士开的枪。李崇山呆呆地看着倒下去的侍卫队长,这突然间发生的一切,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回过神来刚想动,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别动,举起手来!”
  “嗖!”的一声,李崇山脖子上吹过一丝凉风,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完了!”凭直觉,他知道那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风声过后,自己的头还连在脖子上,但李崇山相信,只要自己再敢动,马上就会身首分离,他无可奈何又极不情愿颤抖地举起了双手。
  “李崇山,你看看我是谁!”
  李崇山这才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怒目金刚似的人,正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坝子刀对着自己,他惊愕了,牛眼里露出绝望,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回真完了!”绝望的李崇山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闭上了眼睛。
  举刀者不是别人,正是抱着土匪中队长柴宝明滚下陡石嘴的阿鲁。
  原来,阿鲁没有被摔死,滚下石崖那一瞬间,他松开了抱住柴宝明的手,敏捷地紧紧抓住了崖石边上的一棵松树。松树根底浅,阿鲁又连树带人掉了下去,不过这为他赢得了难得的缓冲力,使他再一次抓住了崖石夹缝里生长的另一棵树木,横担在树杈上,避免了下坠,保住了性命。当田波正准备出发时,苏醒过来的阿鲁艰难地爬上岩石,赶上了部队。
  围剿东瓜岭李崇山土匪的战斗打响后,田波按照上级的命令,带领小分队火速向大平掌逼进,直插李润富的心脏——陇西世族庄园。
  当队伍行进到鲤鱼背附近老林时,阿鲁敏感地捕捉到了从崖石上传下来的声音,凭他的经验,这不是野兽弄出来的,岩羊也上不了那么高那么陡的石崖。阿鲁向田波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田波略一思索,决定过去看看,让阿鲁带两个战士在前面搜索,自己带着其他战士跟随后面,一旦发现紧急情况,好有个照应。
  阿鲁他们刚在鲤鱼背石崖下埋伏起来,土匪就溜下来了。阿鲁高兴得不得了,下来一个擒一个,毫无声响,在上面的李崇山全无知觉,最后轮到他时,他才知道自己又碰上了挣不脱、甩不掉的克星。
  面对惊恐万状、全身像寒风里没穿衣裳一样抖个不停的李崇山,阿鲁的旧恨新仇一齐涌上了心头。父亲被“划鲫鱼”(在人的背上用利刀划成斜方块形状)和“摇电话”(用带节的竹棍插人人的肛门内用力摇)呼天乞怜的样子,母亲怀孕被土匪轮奸后“辨阴阳”(用尖刀开膛破肚,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惨绝天伦的情景,以及戛洒江边被残酷杀害的解放大军鲜血染红了一条江水的悲壮场面,全都闪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叩心泣血,泪流满面,不能自已,大吼一声,挥刀向李崇山砍去。
  “慢!”
  紧跟而来的田波大声制止阿鲁的行为,可为时已晚,只见一道寒光划过,李崇山本能地把头一偏,惨叫一声,双手抱头疼得滚成一团,一只耳朵掉在地上。
  “阿鲁,冷静点!”田波几大步跳过来,抢下阿鲁手中的坝子刀,把他拉到一旁,双手扶住他的肩头,“阿鲁,我知道你心里在流血,流阿爸的血,流阿妈的血,流那些为解放劳苦大众而光荣牺牲的烈士的血!可你知道,我们不能杀俘虏,这是我党我军的政策,我们还要从他们身上获取更多的线索,为更多的人报仇,特别是像李崇山这种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子,我们还要将他暂时留下来,交给人民去审判!”田波在用心安慰阿鲁,在用阶级情感开导这个苦大仇深而又逐步觉醒的葬族青年。
  阿鲁冷静下来了,他擦干脸上的泪水,协助田波审讯李崇山:
  “吕宜文在哪里?”田波单刀直入。
  “不知道。”李崇山捂着头上还在滴血的伤口,痛得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气。
  “赶快说出来!否则另外那一只耳朵我也不会让它长在你的脑袋上!”阿鲁说着,有意动了一下手中的坝子刀。
  “我说我说!前几天吕先生,不,不,吕宜文,他到过我这儿,后来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他不让过问,一个人去的。”李崇山害怕阿鲁手中的那把刀,他不想再失去另一只耳朵,但又不愿全部交代。
  “他来干什么?”
  “安排布置军事行动计划,”李崇山抬头翻眼皮看了一下田波,嘴里“哎哟哎哟”直叫唤,有气无力地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切都并不重要了。”
  “带路,向大平掌出发!”田波发出命令。
  李崇山一听让他带路到大平掌,脑袋又是“嗡”的一声响,像打了个闷雷。心想,这回怕活不成了,这一路上都有李润富布置的明岗暗哨、隐蔽关,稍不小心就会送命,可不带路,现在就得死在阿鲁的刀下,看来还得走,多活一会儿就多有一分逃命的希望。
  阿鲁看见李崇山磨磨蹭蹭,牛眼珠子乱转,知道他贼心不死,又在打鬼主意,就朝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只要你再敢捣鬼,我这回要的就是你的脑袋,而不是耳朵!”
  田波让战士们把俘虏的土匪堵上嘴,用土匪自己带来的绳子,把他们扎扎实实地捆绑在树上,然后带着小分队押着李崇山向大平掌方向急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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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22: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刚擦黑时,小分队来到了山垭口的大梁山子。田波放眼一看,只见一条两人宽的小路,像随便甩掉在地上的绳索,弯弯拐拐、曲折蜿蜒地向着山脊上升去,时而傍着峡谷,时而贴着山壁,时而盘着大山,朦胧中延伸得看不见了。四周团转,尽是巨大骇人的嶙峋山岩,一座座虎势雄伟,抬头望望渐渐黑暗的天空,也只有窄溜溜的一片。

  李崇山喘着粗气,抖抖索索地指着远处石壁下一个隐约可辨的岩洞说:“那、那个洞叫白虎洞,可以通向李润富宅院后面的白虎山。”阿鲁怒目横刀站在一旁,李崇山不敢说谎。

  “洞内有土匪吗?”

  “不清楚。”

  “老实点!”

  “我确实不清楚,这属于李润富的腹地,他是不愿让人插手的。”李崇山知道洞内有埋伏,但他闭口不谈。

  田波认真察看,只见岩洞口长满了一人多深的斑茅草,在夜风中哗哗作响,洞里黑咕隆咚,寂静无声。从表面上看,这个洞与其他的洞没什么两样,但仔细观察,田波发觉这个洞仅从洞口上看就易守难攻,对我不利,稍有闪失就会吃陡石嘴的亏,只能先派人摸清洞里的情况,再作打算。主意拿定,田波悄声对王连长说:“王连长,洞里的情况我们不清楚,我先带个人摸进去看看,如果没有土匪,你们再进来。”

  “你和我想到一块了,”王连长思忖了一阵,接着说:“洞口只有四尺多宽,碰到土匪施展不开,太危险,你要指挥整个分队,还是我带人进去。”

  站在一旁的阿鲁着急了,满脸涨得通红,他扯了一把杂草,把李崇山的嘴堵住,交给其他的战士看管,凑上去拉住田波生气地说:

  “田参谋,你和王连长争过来争过去,是不是信不过我?”

  田波好生奇怪:“信不过你?废话,信不过你还让你这几天来当我们的向导!”

  “既然是让我当向导,那就先让我进洞去闯一盘,我毕竟是这山里的人,比你们熟悉这里的地形。”阿鲁显得很固执,像个孩子。

  田波看着几次死里脱身的阿鲁又着急又委屈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他握住阿鲁的手,把小石头用过的压满子弹的冲锋枪递给他,严肃地说:“注意,进到洞里看见土匪,不要轻举妄动,要多看王连长的眼色行事,他的作战经验比你多。”阿鲁激动地点了点头。

  田波又交代王连长,“要保护好阿鲁,就是枪林弹雨,也不要让敌人伤着他!”“你放心吧,田参谋!”王连长向田波严肃地敬了一个军礼。

  田波命令小分队的战士作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接应进洞的战友。

  阿鲁和王连长悄悄地摸到洞口,只看到一个抱枪低头抠脚丫巴的岗哨,王连长没等他叫出声来,便向他的太阳穴狠狠地一击,土匪无声地倒下了。看看没有其他动静,一闪身,钻进了岩洞。他俩把身子紧贴着岩洞石壁,一步一步,向前摸去。钻过一段甬道,闻到了一种难闻的热烘烘的怪味,往前走,洞里忽然有了光亮,有了嘤嘤嗡嗡的喧嚷声,洞顶也高了起来,再往前走,一幅“群丑图”完全暴露在阿鲁和王连长的眼前:

  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匪徒们乱七窝藏在洞里,有的蜷缩成一团蒙头大睡,鼾声如雷;有的把酒碗碰在一起,胡乱猜拳;有的把身体弯成大虾,过大烟瘾;有的吸烟筒,有的呆呆地坐着想心事。有两个头发胡子连成一片的土匪,正从破被子里拱出头来流里流气地唱小调,一个哼:“打开花被窝,顺手往下摸,碰碰两条腿,摸着茅草窝。”另一个发出大声淫笑,骂道:“你那算什么鸡巴小调,听我的!”接着咯出一口痰,清了清嗓子,大声唱起了淫调:“两人脱衣解裤带,含羞带笑把床摆,银针刺透绣花镜,一朵红花开出来。”这淫调激起了土匪们的一阵浪笑和口哨声。

  一个窝在草堆里上了年纪的土匪忧心忡忡地在摇头叹气:“火烧眉毛了,还有心肠在这儿唱哥唱妹的,说不定今天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明天看不到后天晚上的月亮。”刚才唱淫调最得意的那个土匪光着屁股一骨碌翻身站了起来,踢了老土匪一脚,大声骂道:“老杂种,你这个臭嘴乌鸦,刚才你满嘴吐……”话没骂完,这家伙发现了摸进洞来的阿鲁和王连长,吓得用手指着洞口,连声音都变了调:“哎呀,我的妈哟!共、共军钻进来了!”接着,就要去拿枪,上了年纪的土匪显然也被吓着了,但他头脑反应还算快,他横出一脚,把光屁股土匪绊倒在地,狠狠地骂道:“小杂种,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

  富有战斗经验的王连长趁土匪没有准备晕头转向之机,雷鸣般喊道:

  “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

  阿鲁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脚踩住摔倒的土匪,用枪抵着他的脑袋大声喝道:“你再敢动一下,马上让你见阎王!”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

  老土匪像有准备似的,投降动作极快,第一个下跪,双手把枪高高托起,口齿清楚地说:“报告大军,我愿活,我缴枪!”听到洞里有了动静,田波率领埋伏在洞外的战士疾风迅雨一般冲了进去,吓蒙了的土匪看到冲进洞内的解放军战士押着自己垂头丧气的大队长李崇山,知道完蛋了,于是如同老鼠见猫,抖抖瑟瑟地纷纷举起双手,全部缴械投降,正应了那句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李崇山看着狼狈不堪的一个小队,就这样让共军不废一枪一弹、几声喝喊就做了俘虏的场面,悲哀坶自言自语:“木梳梳虱子,秋风扫落叶,天灭我也!”

  阿鲁疾言厉色地说:“李崇山,被你说对了,从今往后,戛洒江和哀牢山不再是你们这些土匪喝人血吃人肉横行霸道的地方了!我们穷苦人坐了江山,要叫人人有地种,个个有饭吃,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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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主帅好做,末将难当。主帅一句话,末将一世忙。莫焕章是1949年12月下旬经土蛇周密安排,代表李润富、吕宜文,秘密离开哀牢山,于今年一月上旬去到蒙自,拜见国民党第八军军长李弥的。此番一行,也是土蛇行动计划战略棋盘上的一步棋,而且是一步至关重要的关键棋。莫焕章深知这是苦差事,推诿不掉的,何况责任重大。想想嘛,自己不去谁去?哪怕是一路上潜伏着多少危机,承担着多少风险,自己也得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去闯。谁叫自己是军统呢?

  李弥是云南人,老家在腾冲,他是淮海战役中陈赓将军手下的败将,本来去年12月9日晚,卢汉通电云南起义,他已和第二十六军军长余程万、保密局云南站站长沈醉、宪兵西南区参谋长童鹤龄、宪兵副司令兼宪兵西南区司令李楚藩等人在昆明青莲街卢公馆签名宣布投降,后又叛变。昆明保卫战后,跑到滇南。此时,他正坐在蒙自军事指挥所里,聚精会神地在看由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参谋长李达起草,司令员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1949年12月30日发布的《忠告李弥、余程万两部将士书》。这个“忠告书”在发布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汤尧、余程万等国民党高级将领通过电台收听到了,但是他们当面打鼓背后敲锣,各有各的打算,意见不统一,思想混乱,举棋不定,根本没把刘邓的忠告真正放在心上。

  汤尧想的是:第八军和第二十六军,可在解放军进攻云南时,退到澜沧江以西,建立游击根据地,待国际形势有了变化,再图发展。要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就撤退到缅甸境内。

  余程万的打算是:原想与卢汉一道起义,受到蒋介石的冷遇和警告,遭到一些死硬军官的反对,现在只得暂从汤尧,以保自全。待时机成熟,再把他的部队空运到海南岛。

  李弥则认为:可利用云南的天然地势,同解放军周旋。实在不行,就退到自己的老家腾冲、怒江一带打游击,反正蒋经国、毛人凤以及沈醉都跟自己谈过话,言语中都流露出一个共同的意思,那就是只要拔掉卢汉这颗蒋介石的眼中钉,肉中刺,云南就是他李弥主政的一方天地。尽管卢汉已宣起义,自己随时都有被消灭的危险,但现在手里还有武装,荣登宝座的希望并没有完全破灭。

  现在,李弥又让机要秘书把“忠告书”的文字本拿来给他看。

  李弥将军、余程万将军及国民党第八军、第二十六军全体将士们:

  中国大陆上的国民党军队,除了你们两个军之外,巳经全被我们歼灭了。

  我们在进军华南、西南以来,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扫光了白崇禧、胡宗南两部匪军。其横扫之势,你们都巳领略,无须更多地赘述。

  在卢汉、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将军的起义响应下,西南数省巳迅速解放。所有起义官兵,都受到了人民解放军的欢迎,都有了光明的出路,都在安安稳稳地欢度新年。茫茫中国大地,只有你们两个军,孤零零地龟缩在云南,还未找到归宿,这是你们的不幸,也是你们执迷不悟的结果。

  全中国都解放了,蒋介石只剩下几个孤岛,眼看不久也就解放,你们何苦还在云南转呢?你们又能在云南转多久呢?即使你们想逃到越南,人民解放军已做好堵击你们的准备,你们岂能逃脱?纵使有些残兵败将,可以逃到越南,流亡外国,又有什么出路呢?一则是被法国人关禁闭,二则是被法国人骗到保大的部队里当伪军,这又怎么能解救他们的命运呢?与其被法国人侮辱,怎能比得上在国内走向光明,谋求好的归宿好呢?

  而且,纵使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人民解放军必然追寻你们到天涯海角的!就是你们逃到台湾,也终究逃不脱这一天。因此,摆在你们面前的大道只有一条,就是立即起义,脱离国民党反动军队,站到人民方面来。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向来实行宽大政策,不论何人,只要他真心悔过自新,确有事实表现,有利于人民解放事业,一概表示欢迎。

  现在你们可以考虑的时间巳经很少了,希望你们赶快觉悟,赶快派代表到昆明,找卢汉主席接洽,并与七十四军联络。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回头是岸,望勿一误再误。

  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

  政治委员:邓小平1949年12月30日

  看完文本,李弥沉思良久下定决心,利用手中蒋介石刚拨给第八军的10万大洋和云南的天然地理优势、熟人熟事,同人民解放军对抗捉迷藏,如果实在不行,玩不转了,就退回滇西,在自己的老家打游击,尽职尽责,以保军人效忠党国的本色。

  听到卫兵报告,有一个名叫莫焕章的人求见,他是从新平来的。此人已多次来府,因军务繁忙,心情不好,他没有接见,但大体情况他粗略知道一些。今天,他也本不想见面,党国的正规部队危若朝露,你那支三文不值两文的乌合之众,能撑得起哀牢山那边天?再说,第二天(1月10日)自己就要飞抵台湾,亲自听取蒋介石面授坚守云南的机宜,在此之前还有许多军务还要急需处理,哪有时间和他闲谈。他刚想让卫兵通知不见,脑海里突然冒出“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常言,猛抬头又看见墙上云南战区军事作战地图面积近550平方千米的哀牢山,他顿时改变了主意。从长远的战略利益考虑,哀牢山不失为一块反共复国的边陲陆上基地,有总比没有好,饥饿时山茅野菜也能填肚子。他决定还是抽出点时间,在指挥部里和远道而来的莫焕章见上一面。

  李弥坐在堆满军事文件的大办公桌前,紧蹙起眉毛,微微合起他宽大的眼皮,缩小视野的范围,用军人严厉的目光审视着这位由卫兵带进来的、战事紧张还冒着生命危险从滇中跑到滇南来的保密局云南站的成员。

  莫焕章中等偏高的个子,30多岁,有着一张皮肤白皙、眉目清俊的脸,穿着当地人蓝灰色的对襟衣,脚上套一双圆口黑布鞋,头上放一顶毡帽,很有些书生气。莫焕章看见李弥,赶紧把毡帽脱下,露出一颗光脑袋。由于紧张,头上直冒汗珠,油亮油亮的,他弯腰鞠躬,一躬到底,接着又忙掏出手帕在头上揩了揩滚落的汗珠。

  李弥点了一下头,有了点好感,他示意莫焕章坐在办公桌旁的藤椅上,让卫兵送上茶水。“莫先生,听说你大老远跑来蒙自找我,多次求见,到底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李弥军务繁忙,在此之前,他已连续几次接到共军分三路正向云南进攻的情报,而且从广西南宁西部出发的老对手陈赓部下的十三军三十七师已靠近滇东南地区的富宁县,他可不愿意在大战前夕,因接见一个即使在党国内部也不受人欢迎的军统人员,而耽误太多的时间,为此说话便少了客套,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莫焕章知趣,保密局人员的身份今非昔比,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进门时紧张的心情有所放松,也来了个不绕山不绕水,开口便说:“李军长,新平哀牢山李润富、吕宜文组织的云南反共自卫义勇军,目前已发展到20多个大队,有近万人马,武器装备精良,基本上可以控制整个滇中地区,与景东梁月楼、景谷李希贤、宁洱张梦西联合,占据了思普四方地区,请求军座加委补给,以名正言顺地对付共军,好为党国效尽犬马之劳。”

  “哦,接着说。”李弥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国防部去年7月1日在昆明《中央日报》上曾通告全省,号召同胞亟起,组织反共游击救国军。上峰明确表示,如果能控制一县者,即给予县长职务;能控制一专署辖区者,即给予专员职务;能控制一省者,即给予省主席职务。李润富先生曾任我党国陆军三十八军独立第五团少将团长,并任新平、墨江、镇沅、景东、双柏五县联防指挥官,现雄霸哀牢,屯粮练兵,愿与国军合作,接受军座指挥,和共产党决一雌雄。”

  李弥没有吭声,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莫焕章继续说:“李润富先生读过书,有文化,有抱负,当年跟着龙云立过战功,深得龙云宠爱,有带领军队作战的经验,对党国一片忠心赤胆,实乃我中华民国边疆少数民族地区难得的奇才良将,万望军座李弥将军委以重任,不屈此才。还有,哀牢山离昆明距国外都不远,物质丰富可储备屯集,地势险要可进退自如,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原始老林绵延数百里,如遇不利,可以有更大的余地同共军对抗周旋,或者进入越南、老挝、緬甸,待时机成熟,进行光复,仍可长驱直入昆明,大地重现光明,重树党国青天白日旗。”莫焕章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说完,情绪激动地看着办公桌后面李弥的嘴脸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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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6 10:47:38 | 显示全部楼层
  久经沙场的李弥不动声色,他对哀牢山的土皇帝李润富在滇中、思普地区臭名昭著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不敢恭维。至于莫焕章谈到龙云,李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心里知道,莫焕章虽是保密局的人,但不是接触核心机密的成员,因此不知道龙云的事,这也难怪,保密局的人和事多是单线联系,相互监督,互不知晓,而且这些都是上层内部的争夺,一般人是不知情的。龙云和李弥一样,是地道的云南人,从昆明翠湖旁的云南讲武堂毕业后,由排长一步步升到军长。在云南复杂的派系争权夺利的斗争中,蒋介石出于自身的需要,将龙云安在了云南省主席兼十三路军总司令的位置上,晃眼龙云操纵云南18年,但跟蒋介石不是一条心。1937年蒋介石在南京召开国防会议,龙云在这里结识了周恩来、朱德、叶剑英等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将领,并开始有了联系,蒋介石有所耳闻,只是苦于没有抓住把柄,不好下手。1945年8月9日。即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宣布投降的当天,蒋介石电召在云南掌管中央军第五军大权的杜聿明速飞重庆,命令其在军事上彻底解决龙云。杜聿明和龙云虽是好朋友,但迫于压力,只好于当年的9月30日拂晓秘密逮捕了国民党上将龙云,并于10月4日在财政部长宋子文的陪同下押往重庆,从此龙云被蒋介石软禁,后又送至南京。1948年12月9日,龙云在美国航空公司陈纳德与魏罗伯协同下秘密潜到香港。结束了被蒋介石软禁的如同西安事变中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恶梦般的生活,而国民党中央社却按照蒋介石的禀意,在报上刊出“中央准龙云上将在香港休假三个月”的消息。当然,这些都是杜聿明私下告知李弥的。外界全然不知。

  李弥收回脱缰的思绪回到现实,迫于目前共军打到眼皮底下的形势,正是党国用人之时,他压住了心中的不快,给自己多留一条不需出钱出力的后路,给共军多增加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毕竟是于己于党国均有益无害。如今后真能在哀牢山站住脚,时来运转,北上直取昆明,西向川康方向发展,逐步扩大反共基地,直到恢复大陆上党国的全部失地,也不失为上策。想到这里,李弥这才不冷不热地开口说道:

  “李润富这个人我听说过,他敢在报上发表文章公开反共,敢于联络四方豪杰组建反共自卫义勇军的武装力量,并提出一整套反共主张,是一个真正敢作敢为、态度明朗、性格坚定的人。至于刚才你说的那个吕宜文,是不是原来在满洲国当过辽宁省主席,后来派驻德国大使,再后来又以汉奸罪判了个死刑,在陆军监狱里关了几年又放出来的那个糟老头?怎么,他又跑到李润富那里去混饭了?”

  莫焕章显得有些尴尬,忙赔着笑脸解释:“李将军明了,您垂询的吕宜文其人,正是那个吕大使,他是被关押了几年,后证实判刑罪名有误,便提前释放了。释放不久,他便抱着为党国谋求宏图大业的胸怀,到安南一带搞反共武装,终因困难太多,搞不下去,他又回到昆明,求助保密局给予支持。他原来就认识昆明帮会‘武圣山’的头头、护国路乐乡饭店的经理余谦,而此人又正是保密局云南站的直属通讯员。通过余谦的介绍,沈醉先生亲自召见了他,并劝诫他暂时不要去搞远水不解近渴、隔屋撺橡出力不讨好的事,要搞就搞点立竿见影、呼谷传响的大动作,由于吕大使提到和李润富、梁月楼有深交,他本人愿为保密局工作,还可以拉李润富、梁月楼他们一道为保密局效力,沈醉先生就把他派到新平来了。”至于吕宜文惯于看脸色行事,讨好对方,投其所好,在昆明“打烂仗”时,到处骗吃骗喝,买空卖空,有时甚至露宿街头的臭事,莫焕章没有讲。沈醉背地里批评吕宜文是“标准的政治掮客,野心很大,言过其实”的话,莫焕章也留在了肚子里。

  李弥端起盖碗茶抿了抿嘴皮,用眼角斜瞅了莫焕章一眼,不紧不慢试探性地说:“照你这么说,吕宜文还真有点回天之力?”他点燃一支烟,仰脸从嘴里喷出几个圆溜溜盘旋升腾的烟圈,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心里却发出一阵阵冷笑。

  莫焕章心里不踏实,他偷望了李弥一眼,一时间摸不准李弥是冷嘲热讽,还是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李将军,可以吸支烟吗?”他想借此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调整调整应对之。

  “不必多礼,请自便。”李弥弹掉烟头上燃尽的灰烬。

  莫焕章起身伸手从李弥的办公桌上拿过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猛吸了两口,心里想,反正就是一锤子的买卖,事在人为,而成事在天,豁出去了,于是便接着吹嘘道:“吕大使中文、英文都很好,嘴能说,手能写,颇有些经纶韬略。去年10月7日昆明《中央日报》上刊载的‘新平李润富郑重声明,反共快邮代电各首长’一文就是出自吕大使之手笔,登报通电的主意和具体手续都是由他出面去办的。另外,吕大使还草拟了一篇,‘发动云南地方武装力量,加强云南地方反共实力计划书’,呈送毛人凤先生审阅。毛先生看后非常高兴,答应给他一批美式武器和电台,支持这一计划的实施,还指示沈醉先生送一笔路费和特别费给吕大使,叫他到新平和李润富好好研究一下,搞出个行动方案来,并希望李润富能到昆明和毛先生当面商谈。”

  “哦!”李弥已听出莫焕章的弦外之音,无非是说毛人凤、沈醉很器重李润富、吕宜文二人,你李弥也不能小视。他倏地翻起眼皮,直截了当地问莫焕章:“你们要个什么名义?”

  莫焕章一喜,立刻笑逐颜开:“反共自卫义勇军的旗号早已打出来了,鸟无头不飞,群龙无首不行,总得有个总司令、副司令、参谋长什么的……”

  李弥很理解地微微颔首,约略思考后说:“那好,你所说的情况和此行的目的我知道了,李润富、吕宜文的番号我已确定,马上发表。你回到鸡街,随同我们开远的部队一起走,有事找一七〇师师长孙敬贤,今后李润富、吕宜文反共自卫义勇军的所有一切补给均由我部负责。我们的部队准备先开一部分到李润富哀牢山的反共区域及思普地区,控制那儿的祥云机场,将来云南绥靖公署和省政府迁往思普后,补给会方便一些。”说完,挥手让卫兵送客。

  莫焕章大喜过望,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李将军,多谢了,多谢了!”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简单,此行目的早已超过土蛇的期望,不仅要到了名分,还要到了军饷。莫焕章拜辞李弥,离开指挥部,乘滇越铁路小火车到鸡街,随后同驻扎在开远的一七〇师一起溃逃到石屏。

  莫焕章一心一意为李润富、吕宜文奔波讨封之时,也想让自己腰板从此硬三分,脸上有光彩,在人生舞台上唱他个生旦净末丑,却殊不知毛泽东为了能够解除昆明卢汉之围,迅速歼灭敌人,早已急电陈赓:“汤尧、李弥、余程万之匪军,对卢汉展开激烈的攻势,企图破坏云南和平解放的形势,为歼该匪军,驰援昆明的部队,已停止前进,以使匪军麻痹。令驻百色的四野三十八军一部,就近向滇越边境前进,占领金平、河口一线,断敌向越南的逃路;你兵团派出主力一部迅速向蒙自前进,协同滇桂黔边区纵队歼灭该敌。”同时,中央军委命令脱离四野指挥归还二野建制的陈赓第四兵团进入云南,作解放云南的最后一仗准备。

  1950年1月1日凌晨4时,广西南宁,一片寂静,人们正在熟睡,陈赓四兵团所有的电台从昨天以来一直开着,等待敌人对“忠告书”的答复,期待着不期而至的消息,但是没有一点回音。按计划,陈赓兵团十三军三十七师踏着晨光,从南宁西部出发,开始了向滇南的两千里大进军。

  1月7日,三十七师到达滇东南地区的富宁县。这一带是“边纵”的解放区,晴朗的天,欢乐的地,人民群众像过节一样张灯结彩、载歌载舞,夹道欢迎解放军。

  1月13日,在夜幕中,三十七师穿过文山到达蒙自附近。

  至此,三十七师的官兵们以最快的速度,仅仅用了13天的时间,就凭“11号车轮”走了2000多里路,完成了对蒙自战略上的包围。11天后,在元江战役中做了俘虏的国民党陆军副总司令汤尧连声说:“想不到,想不到。按照中外军队的行军原则,步兵正常日行60里,最多也只能走80里,可是……你们违背了行军规律,活见鬼,一天竟急进200里,兄弟佩服,佩服!”

  而就在三十七师到达蒙自附近的第二天,1月14日,从台湾蒋介石处飞回来的顾祝同、汤尧、李弥,才在蒙自召开高级将领军事会议,研究部署作战计划。同机的余程万在悔口下飞机,借口是安排二十六军撤到海南岛后的有关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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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一开始,当年蒋介石发动“皖南事变”的前线总指挥、现任国防部参谋总长顾祝同,挺直的军人腰板一点也没有变,从姿态、气质上还是给人一种威严畏惧之感。他首先宣布了蒋介石1月10日在台湾官邸的命令:任命汤尧为陆军副总司令兼第八兵团(由第8军和26军组成)司令;李弥为云南省政府主席、云南绥靖公署主任;曹天戈为第八军军长。之后,顾祝同希望大家同心同盟,在云南建立起反共复国的陆上基地,并要求大家发言。殊不料,沉寂冷落死气沉沉的会场上,发出阵阵哀叹声,引发出很多悲观泄气的议论。到会的一个团长毫无顾忌,声泪俱下地说:“全国已沦陷,云南仅剩的两个军,又撤走一个,独让一个军来固守,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等死吗?可死也死不出个好结果呀!”“放肆!未风先雨。党国危难之时,只管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成何体统?”顾祝同不耐烦了,阴沉着脸,没好气地呵斥。

  最后,根据汤尧的提议,匆匆忙忙拟定了三个作战方案:第一个方案,立即在蒙自布防,严密控制机场,掩护二十六军从空中全部撤退到海南岛,以后再撤到台湾。第二个方案,扼守元江天险,占据哀牢山,控制滇中南边疆。第三个方案,退守中缅边界,建立游击基地,一旦失利,就利用东靠老挝、西邻缅甸的优势,撤退到国外。

  会后,顾祝同、李弥与汤尧握手告别,二人乘飞机到西昌去会见胡宗南,传达蒋介石的指示,这是他们历史上最后的一次握手。

  1月15日凌晨,三十七师悄悄地逼近蒙自县城,军长周希汉命令,“火速拿下蒙自,占领机场,不能让敌人逃跑。”紧接着收到陈赓急电:“急速前进,占领机场,尔后在滇南迅速展开,与左右路兄弟部队全歼残敌。”夜幕降临时,三十七师的一〇外团、一一〇团包围了机场。10时正,我军开始行动,一一〇团的赵华堂班长带领尖刀班跃过沟渠,涉过稻田,穿过坟地,直插机场腹地。枪声打破了午夜的寂静,毫无准备正在忙于换防的敌人像炸了窝的马蜂,四处逃窜,乱喊乱叫,盲目射击。一架已发动引擎,正徐徐向跑道移动的飞机,灯被打瞎,发动机停止了轰鸣。一架仓皇腾起的飞机,一头撞在山冈上,“轰隆!”一声巨响,炸得四分五裂,飞机场上的火焰腾空而起,映红了蒙自坝子的半边天。

  汤尧从梦中惊醒,在卫兵的保护下,慌忙直奔机场。但机场已被包围,所有通往机场的公路均被切断。枪炮声越来越浓,红红的流弹在头上鸣叫着,飞舞着,把夜幕撕扯得千疮百孔。空中逃路被堵死,第一套作战方案已成为泡影,汤尧一跺脚,急令驾驶员掉转车头,向建水方向溜去,执行第二套作战方案。

  经过半夜激战,16日拂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军占领了蒙自飞机场,把国民党二十六军一万多人想从空中逃跑的路堵死了。一一〇团三营安玉峰营长带着尖刀班的战士们,冲到敌人空军指挥所的楼顶上,升起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

  蒙自之战,解放军粉碎了汤尧、李弥的第一个作战方案,由此注定了汤尧第八兵团失败的命运。当李弥从西昌乘坐专机返回蒙自时,在上空就惊讶地发现蒙自机场上五星红旗正在迎风飘扬,蒙自城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们拥挤在大街小巷,欢天喜地庆祝解放。李弥让飞机围着蒙自上空盘旋了三圈,为祭奠国军亡灵?为惋惜大陆上国军最后的一座飞机场?还是为叹息党国军人将领一败涂地的命运?不得而知。他沮丧地瘫倒在坐椅上,泪流满面地说:“完了,完了,共军胜利了。可共军怎么一夜间就到了蒙自呢?真是活见鬼,老子比淮海战场输得还惨啊!”痛心疾首哽咽着伏在茶几上的淮海战场败将李弥,如同后来被俘的汤尧,始终弄不清这个“活见鬼”的谜。

  眼泪的后面,他——戎马一生的李弥将军,此时此刻还在想什么……

  那还是1944年6月,时任副军长的李弥,带着刚由美械装备完成的2600名精锐将士的“荣誉师”,奔向滇西滇缅公路,担任主攻这条抗战运输线上被日寇占领的具有极其重要战略意义的松山。旧志称松山“高山夹箐,地险路狭,马不能并行”。它是怒江西岸的第一道战略屏障,居高黎贡山之脉,扼惠通桥至龙陵的咽喉,日军以松山天堑为基地,构筑了隐蔽坚固的天下无敌工事,交通壕沟内设有机枪掩体,主射散兵坑,纵横交错,如网如络。日军扬言,“中国军队不死10万人,休想攻取松山!”“过不了松山,便是一只麻雀,也飞不过滇缅公路!”8月1日,这也是一个值得国军骄傲、难忘的日子,李弥在云雾缭绕、淫雨浸透了的松山前沿指挥部里,发出了战斗号令。他用一口纯正的腾冲腔坚定有力地说:“为祖国领土完整,为恢复祖国的大好河山,彻底消灭日本帝国主义,我们一定要占领松山!”松山浴血奋战,李弥大获全胜,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打出了李弥将军的威望,可他的队伍也只剩下了不足1000人,1600多人阵亡“军座,往哪儿飞?”乘务长小心翼翼地打断了李弥的沉思。“台湾,去台湾向老头子请罪。”李弥说完,哽咽着仰头靠在背椅上,他答应过莫焕章对李润富、吕宜文的委任及其对云南反共自卫义勇军的补给诺言,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即使记得起来,也是力不从心了。

  就在蒙自飞机场被我军占领,并端掉了国民党第八兵团老窝的这同一天,哀牢山上云南反共自卫义勇军自封的还没来得及任命的总司令、大土匪头子李润富,已成为剿匪部队的瓮中之鳖。

  而此时此刻,只得到口头允诺而一直没有拿到任何委任状的莫焕章,虽然看到了党国的军队一路望不到头,一路丢盔卸甲,一路涌将过来又一路涌将过去的残兵败将的溃逃,浑身一阵阵发抖,但他仍不死心,只图要把任命的手续办完。他随一七〇师到了石屏后,经过一番思考,认为不能再跟下去也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提着一大摞花重金买来的贵重物品,走进了乱哄哄、繁忙不堪、惊惶失措的一七〇师师部。

  莫焕章在卫兵的带领下看见大胖子师长孙敬贤,忙脱掉毡帽,说了声:“奉李弥将军之命,莫焕章拜会孙师长。”说完,便毕恭毕敬地弯腰行了一个鞠躬礼,把礼品放到了桌上显眼的地方。

  孙敬贤的那一双小眼睛,深陷在肥胖的肉窝里,小眼珠灵活里透着冷漠,冷漠中又跳动灵活,又傲慢,又似乎躲躲闪闪,很典型的鼠目。这时他看着莫焕章放在桌上的那份厚礼,艰难地翻了翻浮肿的眼皮:“有什么事,说吧!”接着,又闭上眼睛,艰难地扭动一下臃肿的身躯,藤篾椅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喳喳”的几声不高兴的抗议声。几天来的溃逃,他太疲劳了,一切见面的应酬寒暄从繁到简,从简到无,全免了。

  孙敬贤的随便,让莫焕章受宠若惊,管你看得到看不到,他讨好一笑,便同样删繁就简,再次忙着把在李弥面前说的意思重复了一番,只不过这一番重复比之先前加重了李弥允诺的分量,强调了哀牢山战略地位的重要性。看到溃退路上人车拥挤、各不相让、你争我夺的情景,莫焕章认为作为反共基地的哀牢山,其战略上的地理位置显得越来越重要了。莫焕章说完,眼巴巴地看着闭紧眼睛一言不发、不置可否的孙敬贤,尽管已有尚方宝剑,但溃逃中所饱含的惊恐、狼狈、忧伤、失望和指挥的失控,他没有把握,头脑里着实有些慌乱,在紧张的情绪中猜测、揣摩,甚至怀疑起自己此行是否适合时宜。

  “说完了?”过了片刻,没听见莫焕章再往下说,孙敬贤睁开了眼睛。

  “报告孙师长,汇报完了,请您给予指示。”莫焕章心里不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声不响地用目光盯着孙敬贤。

  “那好,你再等两天,我代你转呈汤总。”孙敬贤眨眨困倦的眼皮,他在想撤退时失落在昆明的妻儿,他在想继续打下去,只有妻离子散,自己灭亡一途。



  莫焕章汇报、紧张了半天,虽然等来的只是比李弥将军还少的这么两句话,但他已心满意足,多的都等了,还在乎这两天?何不趁此机会,闲下来畅畅地玩两天,吃几块石屏烧豆腐,如果感觉好的话,找个白里透红的尼苏姑娘玩玩,放松放松精神。想到这里,正好有人进来报告军务,莫焕章借此告辞孙敬贤,走出师部。

  来到一小巷处,只见几个云南籍士兵拢在一起测字为乐,莫焕章凑热闹走过去。

  一个士兵一测测了个“输”字。“输字怎解?”一个班长模样的人说,“车为马,俞字人头即兵也,兵马齐头并进,当然是胜利之师凯旋的征兆,但这个俞字下部提肉与利刀相对,表示战事必定激烈,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此一去前途未卜啊!”几个士兵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阵长吁短叹,闷闷不乐地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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