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岛游戏论坛

楼主: casecom

灌水贴!不能忘记 2020!

  [复制链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5 21:56:37 | 显示全部楼层
  杨名时赶到北京时已是三月下旬。一进房山县境,他便不肯再坐八人大轿。只叫驿站备一乘四人抬竹丝凉轿,三匹走骡,一匹驮行李,两匹让风儿和小路子骑着。飘飘逸逸走了一天,下晚住到潞河驿,胡乱歇息一夜。第二日鸡叫二遍便赶进内城,在西华门递牌子请见。不一时高无庸一路小跑出来,气喘吁吁道:“哪位是杨名时?皇上叫进!”

  杨名时来到养心殿天井,一眼看见乾隆皇帝立在殿门口候着自己。杨名时浑身一颤,向前疾趋几步行三跪九叩大礼:

  “臣——杨名时恭叩皇上金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乾隆见他行礼,徐步下阶,亲手挽起杨名时说道:“一路辛苦了。不过气色还好。怎么瞧着眼圈发暗,没有睡好吧?”说着便进殿,命人“给杨名时上茶,赐坐!”杨名时斜签着身子坐了,说道:“臣犬马之躯何足圣上如此挂怀!这几日愈是走近京师,愈是失眠难寐。先帝爷的影子老在眼前晃动……先帝爷年未花甲,毕竟去得太早了。尤令臣心不安的,先帝爷直到驾崩,对臣仍是心存遗憾……”说着,嗓音便有些嘶哑哽咽。乾隆心里颇为感伤。说道:“先帝梓宫在雍和宫,明儿给你旨意去谒灵,有什么委屈尽可灵前一恸而倾。”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岂敢生委屈怨望心?”杨名时颤着声气道:“臣是自叹命薄,不能自白于先帝爷罢了。”乾隆见他神伤,也不禁黯然,许久才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其实先帝也并不相信朱纲、黄炳的话。几次勾决人犯,一到你的名字就放笔,绕室徘徊,喃喃说:“此人怎么会有这种事?再看看,再等等……”他话没说完,杨名时再也抑制不住,掩面而泣,泪水从指缝里涌了出来,只为不能君前失礼,不能放声,只是全身抽搐……半晌方抹泪道:“臣失仪了……其实先帝有这句话,臣很知足的了……”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忙又拭了。

  乾隆待杨名时平静下来,说道:“朕深知你的人品学问。朕不以为先帝作的不对,当时就是那么个情势嘛。下头有些酷吏错会了先帝的意图,一味以苛察挑剔为事,媚上取宠。所以朕才下诏明谕‘政尚宽大’。想你必是读过了。”“臣在昆明已经拜读了。”杨名时恢复了平静说道:“邸报上说,孙嘉淦、孙国你都放出来,皇上圣鉴烛照,处置得极明!就臣自己而言,这些日子反省很多。比如先皇当初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清查亏空,都是行之有效的良政。臣愚昧,对士民一体纳粮这些政令一直心存偏见。以为先帝轻视读书人。这就是罪。先帝惩处并不过分。”乾隆含笑听着,说道:“看来杨松公对‘养廉银’还有成见?”

  “不敢说成见。”杨名时欠身答道,“将火耗银子归公,发给官员养廉银,确实堵了官员明目张胆侵吞赋税的路。但也有三条弊病,求皇上留意。”

  “唔?”

  杨名时仰脸看着乾隆,说道:“耗银既然归公,官员无利可图,犯不着征收火耗,得罪人,遂滋生懈怠公务的心。”

  “嗯”

  “官有清官赃官,缺有肥缺苦缺,”杨名时又道,“火耗归公,那些清官能吏,因手中没有钱转圜,有些事该干的,干不了。再说那些赃官,肥缺争着补,苦缺躲着让。拿了养廉银,这些赃官也未必就不贪墨。”

  “嗯。”

  “更可虑的是,各省自己掌握火耗银。官员们谁肯替朝廷省钱?必定重设机构,人浮干事——反正从火耗银里抽取就是。如今江南省一个藩司衙门就要养活三四百书吏、师爷、采办……名目愈来愈多。衙务愈来愈繁,就是这个缘故。皇上,康熙朝的藩司衙门各种文职人员,有几个超过一百人的?如此下去,朝廷实益得的不多,百姓头上却多了不少不是官的官!”

  乾隆听得很仔细,还不时点点头,但对这些意见却不甚重视。他召杨名时来京,并不要他办理政务,是要为儿子们选师傅,人品学识器量是最要紧的,政见倒在其次。沉吟着说道:“你的这个条陈有可取处,可以写出来,朕令上书房会议一下。但凡兴一利,必生一弊,也不可偏执,以为既生弊又何必兴利。权衡得好即谓之‘能’。嗯……你虽是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其实不必到差。眼下就要开恩科,由你主持顺天府贡试,好生为朕选拔几个有真才实学的。恩科差使完了,进毓庆宫讲学,朕要择吉日叫阿哥们行拜师礼。”正说着,高无庸进来,禀道,“孙嘉淦和孙国玺、王士俊递牌子,昨儿皇上吩咐,随到随见,奴才已经引他们到垂花门外了。”

  “臣告退了。”杨名时起身打个千儿,又肃然一躬,说道:“臣既奉学差,明儿就去礼部。”乾隆也站起身,说道:“道乏罢。礼部那边朕自然有旨意,嗯,还有一件事,孙嘉淦要出任副都御史署理直隶总督衙门。这次主考是你,副主考是鄂善。你们回头见见面,如外面对人事有什么议论,随时奏朕知道。”杨名时答应着,又问:“李卫要出缺了?”乾隆转脸看了看杨名时,说道:“李卫虽不读书,聪明得之天性,冶盗是个好手。李卫并不贪墨。你是志诚君子,理学大儒,不要再计较昔日的事了。且李卫身子多病,眼见过一日少一日,朕命他挂刑部尚书衔,随朕办些杂差……”乾隆边走边谈,送杨名时到殿外檐下,说道:“叫孙嘉淦、孙国玺进来吧。”

  永巷向南,刚出乾清门外天街,便见张廷玉从上书房送一个官员出来,细看时却认得,是现任兵部满人侍郎兼署步军统领。杨名时是张廷玉的门生,忙停住了脚,一个长揖说道:“老师安好!”

  “是名时嘛!”张廷玉一笑,说道:“见过主子了?好嘛,要入青宫为王者师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他话未说完,见两人都笑了,便问:“你们认识?”

  鄂善是个十分稳重的人,长狐脸上留着半尺长的胡子,端庄的五官看去很匀称,嘴角似乎时时带着微笑,听张廷玉问,点头道:“十五年前就认识了。张相的得意高足嘛!那时我还在内务府当差。后来到吏部考功司,名时出任贵州巡抚,还是我的建议呢!”杨名时站在一旁含笑不语:其实雍正元年他任副主考主顺天府贡试,正是鄂善举荐。为此掀起泼天大案,不但张廷玉的堂弟张廷璐被腰斩,此案牵连甚广,连乾隆的亲哥哥弘时也因此裹进党争,被雍正下旨赐死。往日这些恩恩怨怨与张廷玉多少都有瓜葛。鄂善不是笨人,自然要回避了这事。便道:“中堂没别的事,我就告退了。”

  “就按方才说的。”张廷玉又叮嘱道:“虽说李卫跟着办差,步军统领衙门也不可掉以轻心。这上头出了漏子,任谁也吃罪不起。”鄂善道:“卑职晓得,一定十二分经心。”说罢也不再和杨名时招呼,含笑一点头去了。张廷玉这才转脸笑谓杨名时:“屋里谈。”二人便厮跟着进了军机处。

  军机处只有三间房,座落在永巷南口西侧,熙朝时是侍卫们歇息的地方;雍正朝西疆用兵,军事旁午羽书如雪,便在这里建了军机处,专门处置军务。军机大臣都是由原来的上书房行走大臣兼任。皇帝又多在养心殿召见,比上书房既近又便当,因而兼着军机大臣的上书房大臣也在这边处置政务。久而久之,这边军机处渐成机枢核心,上书房倒是形同虚设了。杨名时跟着张廷玉进来,只见东边一个大炕,地下四周都是镶了铜叶的大柜,炕上条几上、柜顶堆得高高的都是文卷,一个个标着黄签,一进门满屋都是墨香,丝毫没有奢华气象,只有靠门口放的那座金色自鸣钟,算是唯一的贵重器物。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5 22: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宰相也不过如此,是吧。”张廷玉似乎不胜感慨!一边请杨名时坐了,一边说道:“我自康熙四十六年入上书房,快三十年了。”杨名时在椅上欠身,说道:“老师事君以忠,事事以慎。自开国以来恩礼之荣,是全始全终的!”张廷玉叹道:“全始还算中肯,全终还要往后看,我历事三朝,一代权相如明珠、索额图、高士奇我都见过的,‘眼见他盖高楼,眼见他筵歌舞,眼见他楼坍了’。我如今大名之下,责备恒多,勋业已成,晚节弥重。真的想急流勇退呢!”

  杨名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廷玉,他有点不明白,特地叫进自己来,就为说这些话?思量着,说道:“老师既然虑到了,也就无甚干系。”

  “我叫你来不为说这些道理。”张廷玉拈须沉吟,语气十分恳切。“大官作的时日太久了,有些骑虎难下,张家一门在朝作官的已有七十多个。大到一二品、小至八九品都有。这么多人,难免鱼龙混杂。谁出点事,很容易就牵到我这里——我说的是,廷璐的事,我不但不存忌恨,反思之我还感激你——”

  “中堂——”“你听我说。”张廷玉道:“我,这不是矫情,廷璐的死虽是罪有应得,我几时想起心里就针扎样疼,这是人情。从天理上说,你并没有错,我也觉得应立这么个榜样给张家人看,对张家还是有好处的。杨名时叹一口气,说道:“中堂度量宽宏,虑事以道,令人感激佩服,学生领教了。”张廷玉温和地看着杨名时,说道:“我的门生遍布天下、可能执重器的不多。你如今要入宫侍候阿哥了。走的和我年轻时一样的路。这个差使办好,前程不可限量。但这个差使轻不得重不得,皇族里头也有不成器的。这个师傅不好当。当年廷璐就吃亏,他靠上了弘时,以为有恃无恐,结果他血刃于刀下,冰杨名时听得目光炯炯,良久,说道:“师相说的,我都铭记在心,与阿哥们我谨以道义交,执中而不偏,循情而导之以理。我决不有负于您这样谆谆教诲。”

  “就是这些话。”张廷玉笑道:“你这些年读书办差历事,未必没有这点见识,我只是白嘱咐几句。”说着便起身。杨名时忙也起身,张廷玉一边送他出来,口里说道:“皇上叫我在京给你安排一处宅子。太奢华太大的谅你也不要,东华门外有一处四合院,原是曹寅的产业。抄家归公了的,已奏明皇上赏了你。你就搬去吧——离毓庆宫也近些儿——下人够使不够?入闲看卷子,总要几个帮手,要不要我挑几个老成点的跟进去?”杨名时笑道:“十八房试官还看不过来么?我只看落卷和前三十名。——说到这里,我还想向师相荐个人——”遂把小路子的情形说了,“如今他走投无路,我留他又违了母训。不拘哪里,师相给他派个吃饭的差事,也算我救人救到底了。”张廷玉道:“他既然通一点文墨,就叫他在军机章京房里做杂役吧。”说着送杨名时出来,吩咐守在门口的小苏拉太监:“叫山西粮道何啸松,河南粮道易永顺,济南粮道刘康进来。”恰好转脸见傅恒过来,便问:“六爷,去见皇上了么?”

  傅恒看着竖在军机处门前的“文武百官并诸王公不得擅入”的大铁牌,含笑说道:“没有见皇上。主子娘娘前些日子叫买书,刚刚送进去,出来又碰上内务府的阿桂,扯住我下了一盘棋。阿桂想以恩荫贡生应这一科的殿试。他不晓得规矩。那不是杨名时么?我问问他去。”张廷玉笑道:“满洲旗人,做副标统了,还要到文场取功名?你也不用去寻杨名时,问我好了。叫他在旗里备个案,交上书房用印,殿试时奏明就是了。”傅恒笑着说了句“承指教”便出了隆宗门。

  钱度自河南到济南,毫不费事便进了李卫幕府,原想死心踏地到北京直隶总督衙门好生作为一番的。不料连衙门口朝哪开都没见便另生枝节,先说叫李卫去古北口阅军,接着又有旨意,撤去李卫总督改任兵部尚书。当大司马自然来了兴头,但上任的票拟却又迟迟不下。眼见四面八方的孝廉纷纷入京,车水马龙。富的高车驷马,仆从如云,穷的布衣青衫,子然一身。或顾盼自雄,或犹疑徘徊,满街熙熙攘攘。各家旅店住的都是来跳龙门的各地举人。夜里从街上走过,各处灯火繁星闪烁。会文的、吟酒作诗的、朗诵墨卷的应有尽有。钱度年不过四十,多年不曾文战,见这情景,撩拨得雄心陡起,便向李卫透出口风,想进场试试。这种好事任谁断没有阻止的道理。李卫便取一百六十两银子赠他,“既然考试,住我这里就不方便。你只管去夺关斩将,升发了也是我的彩头。万一不如意,还回我这里就是。”钱度有了银子又没有后顾之忧,越发来了兴头,在前门租了小小一间房子,白天揣摩墨卷,一篇篇起承转合地试笔。夜里便出去会文,几天之后便结识不少文友。

  这天下午,钱度刚午睡起来,睡眼惺松地在面盆里洗了一把脸,定住神刚要翻开墨卷,便听外头有人喊自己。钱度隔门向院里看时,是在大廊庙文馆认识的几个朋友,一个叫纪购,一个叫何之,一个叫庄友恭,还有一个是内务府的,却是旗人,叫阿桂,带着几个家人说说笑笑进来。一进门何之便笑道:“这满院石榴殷红碧绿,真是可人意啊!喷鼻儿香!”庄友恭便笑着看钱度草拟的文章,说道:“老夫子揣摩又有新得。杨大人是理学大宗,最不爱词藻铺陈,文章要立意新颖,因理而人情,才能入他老人家慧眼。孙主考要的是文理清晰,厚实有力。”阿桂在这群人中是最年轻的,并不参加贡试, 便和纪昀凑近了看,阿桂笑道:“文贵理平气清。这文章,只觉得强拗倔直了些。晓岚兄以为如何?”

  “石榴花。”纪昀连连赞叹,“一字一个中口,字字赛珠玑!”钱度忙道:“这哪里敢当!”阿桂笑道:“纪晓岚是河间才子,你可不要中他的花言巧语。‘石榴花’说是中看不中吃,‘一个中口’是说‘不中口’字字赛猪鸡——也亏得他才思敏捷。”

  阿桂这么一解说,众人立时哄然大笑。纪昀道:“小小年龄,还是个旗人,能有这样玲珑心肝,真不含糊——告诉你们,文章憎命,你越揣摩越是个不成、糊涂文章狗屁乱圈,有的什么定规?有这功夫,趁良宵吃酒耍子才是正经。”何之也道:“我们一道来是邀钱老夫子去关帝庙大廊前吃酒的。”钱度笑道:“扰了你们几次,哪里是来‘邀’我,竟直说是讨帐罢了。走,该我请客!”

  于是众人便出了店。其实关帝庙就在隔壁,离此向南仅一箭之地。这是北京香火最盛的庙,各家酒楼店肆煎炒烹炸油烟缭绕,花香、酒香、肉香、水果香搅在一起,也说不清是什么香,五个人在人群中挤了半天,才选了一个叫“高晋老酒家”的店铺进来。那伙计肩搭毛巾正给客人端菜,热得满头是汗,见他们进来,高唱一声:“五魁,老客来高晋家了!——楼上雅座请!”

  “这一嗓子叫得特别。”庄友恭不禁一笑,“真吉利到头了!”说罢五人拾级而上,临街处择了个大间,也不安席,都散坐了。各人点菜下来,共合六两三钱银子。这边钱度付帐,茶博士沏上茶来,已是流水般端上菜来。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5 23: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闷坐吃酒总无意趣。”那何之十分爽快,挽手捋袖为众人斟酒,笑道:“何不行起令来?”纪昀笑道:“说起行令,还有个笑话呢。陈留刘际明为济南知府,下面一个姓高的县令,是个很有才气的人,两个人相处得好,见面也不行堂属礼节。偏那同知却和姓高的合不来,每次见面,定要那姓高的行庭参礼,两个人就存了芥蒂。一次吃酒,同知举一令,说‘左手如同绢绫纱,右手如同官宦家。若不是这官宦家,如何用得这许多绢绫纱?’那姓高的便接令:‘左手如同姨妹姑,头上如同大丈夫。若不是这大丈夫,如何弄得你许多姨妹姑?’这同知勃然大怒,刚骂了声‘畜生’,高县令又续出令来,‘左手如同糠糨粝,头上如同尿屎屁。如若不吃这些糠批粝。如何放出许多尿屎屁?,一顿酒席打得稀烂,各自扬长而去……”

  他没有说完,众人都已捧腹大笑。庄友恭便起句:

  天上一片云,落下雪纷纷,一半儿送梅花,一半儿盖松林,

  还有剩余零星霜,送与桃花春。说罢举杯一呷,众人陪饮一杯。何之接令道:

  天上一声雷,落下雨淋淋,一半儿打巴蕉,一半儿洒溪林,

  还有剩余零星雨,送与归乡断魂人。钱度接口吟诵道:

  天上一阵风,落下三酒壅——“不通不通,”阿桂、何之都叫道:“哪有这样的事?罚酒!”庄友恭却道:“你们山左人有什么见识?我们那里刮台风,庙里那三千斤的大钟还被吹出几百里呢!要是掀翻了酒铺子,落下三壅酒什么稀罕?”于是罚了阿、何两人的乱令酒。纪昀笑道:“我也为此风浮一大白!”于是钱度接着道:

  “一壅送李白,一壅送诗圣,还有半壅杜康酒,送与陶渊明!”

  “这才两壅半,那半壅呢?”庄友恭问道:

  “留给庄友恭!——你那么向着他,自然要贿赂贿赂。”纪昀说着,又道,“要如此说,我也有了。”遂念道:

  天上风一阵,落下五万金——钱庄子给龙卷风卷了——

  忙将三万来营运,一万金买田置产,五千金捐个前程。还剩五

  千金,遨游四海,遍处访佳人!

  众人听了不禁大声喝彩:“这银子使的是地方儿!”阿桂手舞足蹈,笑说:“实在这才得趣,把庄友恭的比下去了!”还得往下说,楼下上来了三位客人,最显眼的是傅恒。众人都知道他身份高贵,忙站起身来让座。说道:“傅六爷来了!‘快入席,这里正说酒令呢!”傅恒举手投足间渊亭岳峙果然气度不凡。

  “今儿钱度老夫子作东,吃酒作乐。”阿桂一一介绍了席面上人,又返身道:“这是我们主子——内务府旗务总管傅永傅六爷。这是先头齐格老军门的族孙公子勒敏勒三爷一一这位是?”傅恒颔首一笑,说道:“他刚从南京来,你自然不认得。这是先头江宁织造曹楝亭老先生的孙公子,曹雪芹。”

  “不敢,曹沾。”曹雪芹向众人躬身为礼,从容说道,“仰仗诸位朋友关照。”

  众人仔细打量这三个人,傅恒华贵沉稳,儒雅倜傥;勒敏英气逼人,却衣衫不整;只这曹雪芹另具一格,穿一件月白府绸夹袍,已经磨得布纹疏稀,洗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足下一双半旧千层底布鞋,雪白的袜子上还补了个补丁。广颚方面,一双不大的眼珠黑漆漆的,仿佛始终带着微笑,只是在盯着人看时,才带出一丝深沉的忧郁,偶一转盼间,又似乎在傲视周围的一切,他的气质立刻吸引了所有的人。

  “我说过嘛,有你就显不出我了。”傅恒笑谓曹雪芹,“来,咱们也凑进来算一份子!”他取出两锭大银轻轻放在桌上:“立起擂台来,胜者前两名取去!”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5 23: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看那银子,是两个头号直隶京锭,蜂窝细边上带着银霜,每个足有二十两,青莹莹的,在夕阳照射下放着诱人的异彩。傅恒出手这么阔绰,众人立时又把目光射向他。

  “既有了彩头,就要立起规矩来。”钱度一心要夺魁,盯了一眼银子,正容说道,“就请阿桂监场。乱令者,错令者以筹计数,谁说的最好,由大家公评,如何?”庄友恭笑道:“老夫子不愧姓钱。眼睛出火了。我不来争这银子,还是我来监场。阿桂你们几个一决高低吧。我和傅六爷观战。上首人随举四书中的一句话,下首人接上一个古人名,要合着四书的意思。”遂起句道:

  “孟子见梁惠王。”

  挨身的钱度立刻应声答道:“魏征!”紧接着何之又道:“载戮干戈!”曹雪芹夹一口菜,将一杯酒倾底而尽,恬然说道:“载戮干戈是——‘毕战’。”勒敏笑着道:“五谷不生。”纪陶吃一口酒,笑道:“出得好——田光。”阿桂亢声道:“可使治其赋也。”

  “——许由。”钱度大声回答,“啯”地饮尽一杯酒,出句道:“寡人好勇——”

  何之一挺身接道:“好!——王猛。”曹雪芹道:“还是出句容易——秦伯可谓至德矣!”

  “予让!”勒敏伸着脖子应声道。纪昀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阿桂瞪着眼想了想,说道:“杨雄!”庄友恭道:“这个令出得好,答得也好——牛山之木尝美矣。”钱度一拍桌子道:“那自然是‘石秀’!”

  众人立时哗然而笑,庄友恭对钱度道:“老夫子你错了。拼命三郎石秀是《水浒》里的,不是正史里的古人名。”钱度怔了一下,说道:“阿桂说‘杨雄’不也是水浒人物?你这监场的要执法公平!”

  “庄先生说的不错。”傅恒笑道:“阿桂的杨雄是王莽新朝杨雄。这杨雄不是那《水浒》中的杨雄。他手中没得霜毫锋!”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钱度倾了一大觥自饮了,说道:“今儿不在吃这一遭酒。现在重出一令,我作擂主。谁打下我来,谁作新擂主。吾侪鸣鼓而击之,可否?”傅恒问道:“敢问是甚么题目,说得这么郑重其事?”钱度笑道:“以诗为联。”

  话刚出口,众人无不大笑。傅恒笑道:“在场的哪个不是饱学之士,以诗为联对到几时才能分出胜负?这法子不成。”钱度指着银子说道:“寡人有疾,真的想赢这彩!这诗上下联不但要对得工整——还要分咏一物或一事。”

  “难难难!”阿桂挠着腮说道,“出联还能敷衍,对联实在太费工夫了。”庄友恭也是连连摇头,钱度得意地一笑,说道:“一人不成,群战也可,只是我为擂主罢了。或为我出上联,我对下联也可。”阿桂想了想,咏道:

  赤地骄人重五日——端午节。

  “素王去我二千年——孔林。”钱度从容对上,阿桂又道:

  曾经采笔干牛斗——魁星。

  众人听了方自沉吟,勒敏一笑,应口对上:

  未许空梁落燕泥——顶篷格。

  勒敏又出联:“莫恃才高空睥眼!”钱度笑问:“这咏的是‘照镜子’?”

  对词应是

  从来官小要糊涂——醉司命。

  偏转脸问道:“阿桂,如何?”阿桂一笑,摇头不语,钱度便又出联:“公私难了疮千孔!——癫蛤膜”至此越来越难,众人己感到应付维艰。烛光摇曳,片刻沉默,还是勒敏对上:“风雨闲持酒一樽——送秋。”接口又出联:

  免郎致诘儿曹戏——杨妃故事。

  钱度此时也被难住,皱眉问道:“这是哪里出典?别是杜撰吧?”勒敏笑道:“你也有才穷智尽之时!读过《金河子》么?”钱度托腮撮牙只是搜索枯肠。曹雪芹笑道:“这不过耍弄的玩艺,何必认真呢?我来代擂主应联——举国忘忧妓可知?——莫愁湖。”

  “好!”庄友恭和傅恒几乎同时喝彩。统计下来,还是钱度得的筹码多。傅恒一心要让曹雪芹展才,见他一杯接一杯只是吃酒,遂笑道:“这令行得太吃力,饮酒图的是甚么,还不是为了个畅快?方才是钱先生占了鳌头。我看有散曲,大家随心唱来,以歌侑酒,才是真名士!”话音刚落,众人都叫好,傅恒率先以箸击案唱道:

  忘却了寂寞幽闺映苍苔,忘却了繁花如雨落尘埃。但见这红妆倩女头惭白,恰便似,流去一江春水不再来,呀!怅对着燕王招士黄金台,何处觅得蓬莱境,去把长生药儿采……吟唱未绝,举座轰然叫妙。曹雪芹被勾起兴头,正要唱,挨身的何之已接口而唱:

  惟恐怕遇不着他,遇着了他又难打发。梦魂里多少牵挂,偏偏是怕回娘家。心头里小鹿撞,芳情只暗嗟讶。怨透了三生石上的旧冤家,怯气儿却说“想看阿嫂绣的枕头花”……曹雪芹痴痴听完,说道:“这些曲儿是好的了,总觉有些看不破、瞧不透世情似的,世上事若是太顶真,会活不下去的。”遂拿起筹码,边舞边歌: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

  淡天和。说甚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

  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

  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

  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

  生果。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21:25:03 | 显示全部楼层
  歌声既落,四座寂然。何之惊讶地望着这位貌不惊人的曹雪芹,久久才叹道:“风抛柳絮,水送浮萍,实非人间气象!”傅恒品味着歌词,曼咏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还要说话,楼下匆匆上来一个长随打扮的人向他耳语几句。“刘统勋?”傅恒道,“他有什么事?”那长随又凑近嘀咕了两句。

  “实在对不住,我要先逃席了。”傅恒笑着站起身来,拉着曹雪芹的手道:“雪芹,路上已经说了,不想应试就算了。到我府里去,给你荐个塾馆,或到国子监的宗学教读都成。我确实忙,你不要推辞,不要让我再一趟一趟跑了,好么?”说罢径直去了。

  傅恒出了高晋酒家,天色已经黑定,见一个黑矮中年人,头戴六合一统青缎瓜皮帽,穿一件青竹布长衫站在门口守候。此人正是新近从詹事府调任内阁学士的刘统勋,便过去用扇骨拍了拍刘统勋肩头,笑道:“李卫有什么要紧事见我?”

  “嘘——”刘统勋小声道:“六爷,您稍候自然明白。”说罢朝对门豆腐脑担子一努嘴儿。傅恒顺他目光看时,不禁吃了一惊,原来乾隆皇帝正坐在羊角灯底下的小木杌子上,用调羹搅着碗里的豆腐脑,和那涮碗的中年妇女搭讪说话。那女人十分健谈。碗在桶里洗得哗哗响,口中道:“这是小本生意,一天二升豆子,红火了能赚四五分银子,平常也就落个一、二十文铜子儿。我家那杀千刀的是个没本事人。叫他向堂伯家借个十来吊,开个豆腐粉坊,死活就是不肯,说印子钱借不得,借一还二,打不起那个饥荒。爷您明鉴——”她用调羹挑了点糖又兑在乾隆碗里,接着道,“如今豆子越来越贵,四钱半还买不到一斗,有钱人家秋季豆价贱时囤下,咱就得随行就市。豆腐脑这东西二文钱一碗,你涨到三文,多出一半,谁还要吃?瞎——总只是穷凑乎罢了。”乾隆喝着豆腐脑,笑问:“你进豆子还用银子?乾隆制钱不好使么?”

  那婆娘笑盈盈地转身道:“好使,怎么不好使?就为太好使了,里头铜多,铜匠铺子敛了去做铜器,一反手几十倍的利呢。官价两千文兑一两,你去钱庄,顶多兑出一千二百文。小户人家没银子,钱这么贵,缴起赋来,吃亏死了!”乾隆先还笑着听,渐渐就没了笑容,推推碗就站起身,对刘统勋道:“赏她!”刘统勋不言声过去,轻轻将十五两一锭京锞放在瓷盖上,乾隆朝目瞪口呆的女人看一眼,一笑便离开了。旁边几个装扮成闲人的侍卫也暗自遥遥尾随着。”

  “主子好兴致。”傅恒一边跟着乾隆走,一边笑道:“这早晚了还出来走动。老佛爷知道了又该说奴才们不是了。”乾隆笑道:“这回已经禀了太后,明天早起就要离京,今晚宿李卫家!”傅恒不禁一愣,竟站住了脚,“去河南?不是说过了端午么?”

  乾隆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兵不厌诈嘛。日子久了,走了风声,去沛梁就只能逛相国寺耍子了——他们下头诓上头那一套,你还不知道?”傅恒迟疑了一下,说道:“去李卫家走棋盘街那边。这前头是鲜花深处胡同。”乾隆小声道:“去看看十四叔……”

  傅恒没再言声,跟着乾隆缓缓而行。“十四叔”,是康熙的第十四个儿子允禵,是雍正皇帝唯一的同母弟弟。康熙晚年太子允礽昏乱失位,诸王趁机群起争位。允禵和八阿哥允禩、九阿哥允禟、十阿哥允饿混到了一处,成了“八爷党”的中坚。民间甚至传言,康熙原意由允禵接位,是前上书房大臣隆科多私自将遗诏中“传位十四子”改为“传位于四子”,才有了雍正登极。乾隆登极后,在颁发“政尚宽大”明诏的当天,就传旨“撤去十四叔、九叔住处高墙圈禁,允许在宅旁散步走动”。

  刘统勋在前头引路,用手指道:“万岁,前头就是十四贝勒府。”

  “唔,”乾隆神色恍惚地望了一眼,只见黑魅魅的院墙足有丈五高,原来的五楹倒厦门虽然还保留着,但迎门一道高墙垒成弧形,连门前大石狮子也包了进去,只在仪门旁留了四尺宽一个小口儿,由内务府、宗人府会同把守。栅门一关,严实得像铁桶似的。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23:2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刚走近西瓜灯下,那边守门的早已看见,厉声喝道:“什么人?站住!”说着两名笔帖式打扮的人过来,觑着眼一瞧,脸上立刻绽了笑容:“哟——傅六爷!小人给您请安了!爷也不嫌天黑,就这么抄着步子走来了!”“什么富六爷穷七爷1”傅恒说道:“快点开门。皇上御驾来了,要见允禵!”那两个笔帖式吓了一跳,张眼望望傅恒身后的乾隆,慌忙趴在地上磕了不计其数的头,紧跑几步,一阵钥匙叮当,“咣”地一声,铁栅门被拉开。乾隆一进门,问道:“十四爷没睡吧?”两人连连躬身回道:“回皇上话,十四爷见天都是四更入睡。这几日身子骨儿不好,只怕这会儿躺在炕上养神呢!”

  “你们前头带路。”乾隆说着便往里走,回身道:“刘统勋留在门口。”两个笔帖式挑着灯在前头引路。进了朱漆剥落的二门,那院里更黑得难走。满院里青蒿、野艾长得有半人高,在晚春的夜风中簌簌抖动。远处在昏暗的西瓜灯下站着几个老太监,屋里一盏青油灯幽幽放着冷森森的光。乾隆见此情景,忽地想起自己小时候曾到这里,十四叔蹲在台阶前蒙了眼睛,和自己“捉瞎蒙”玩。心里一阵凄凉,紧走几步进了屋子,轻声叫道“十四叔。”

  允禵脸朝里睡着,没有应声。

  傅恒在旁柔声说道:“十四爷,皇上来看你了。”

  “皇上,……看我?”允禵喉头咕哝了一声,翻身坐起来。傅恒还没有见过这位王爷,灯下瞧去,五十出头年纪,半苍的发辫蓬乱着,脸色苍白形容惟悴,仿佛过世了的怡亲王允祥,只刻板些,炯炯双眸隐在刷子似的眉毛下,灯影里幽幽放光。在位的老三辈亲王,凡是见了乾隆都诚惶诚恐,这个罪人居然稳坐不动,一脸的麻木冷漠,傅恒心下不禁骇然。半晌,才听允禵说道:“皇上,是来赐陀罗经被的吧?”①

  乾隆近前一步,躬身施了半礼,说道:“十四叔,你误会得深了。明儿我要出京巡视,十四叔也要走出这牢笼,怕请安来迟不恭,特地来瞧瞧十四叔。您身子骨儿还好?”

  “无所谓好不好。”允禵冷冷说道,“皇上真是太关心了。可惜呀!哀莫大于心死,我如今已是枯木槁灰,放不放也无所谓。当初封这院子的,是你父亲。也在这屋对我说,我犯了谋逆罪,从轻圈禁。我说既是谋逆,是逢赦不赦的十恶罪,我情愿凌迟。可他说‘我不肯落个杀弟的名声’!这是他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兄弟从此就天各一方了……”他的语调变得沉重起来,“……如今新皇上又来了,十四叔还是那句活,秉国法处置就是,我允禵皱一皱眉头,不是真男子!”

  乾隆凝视着这位倔强傲岸的皇叔,久久才叹道:“父亲和叔叔们中的事,责任不在我。我既没有笼络叔叔的意思,也不能说父亲不对。”

  (1)王公大臣死后,用绣有陀罗经的被盖尸。

  错了,你们当时必定有当时的情势。雍正十一年以后,父亲几次提起十四叔,还有八叔、九叔、十叔,总是愁闷不乐,觉得处置得过了。我就是遵了父亲这个遗命,释放十四叔。十叔也要放。叔王们若还念及与侄儿孩提时的旧情,肯出来为国家做事,那是一定要借重的。若是就那么个心胸一味计较,也只好由着叔叔们了。”说罢一阵悲酸,竟自失声痛哭!允禵竟也号陶大哭,原先那种矜持傲慢的神气一扫而尽,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老天爷……你是怎么安排这皇家骨肉的?大哥幽死,二哥幽死,八哥幽死,九哥也幽死……死了还得个‘好名儿’叫阿其那、塞思黑……呜呜呜……嗬嗬……”积郁了十多年的郁闷、愤恨,如开闸潮水一般在凄厉惨痛的呼号中倾泻出来。傅恒刚从高晋酒家行乐出来,又一下子陷入这样巨大的感情旋涡里,浑如身处噩梦之中。听着允禵嘶哑绝望的哭叫,竟想拔脚逃开这里!

  “皇上啊,皇上……”允禵扑翻身跪了下去。继续哭道:“你知道在这四方天活棺材里是什么滋味?你有七个伯伯叔叔都埋在里头,埋毁了啊……”乾隆想想,心里一阵发紧,只是摇头苦笑,说道:“叔叔起来,这么跪着我心里不安……这都是天意!黄孽师歌里就说了你们兄弟‘脊鸽原上使人愁’!老辈子的事已经过去,不要再想了。好生保重些身子,侄儿借重你们的时候长着呢!”

  允禵痛哭一阵,似乎精神好了点,抽咽半晌,方道:“臣失礼于皇上了。在这里囚着真的不如死了,并不怕激怒您。细思起来,也确是皇上说的,这都是命,也无可怨尤。自恩诏下来,白天能出去走两个时辰。很知足的了……上次遇到允饿,上去说了几句话。他已经成了半个木头人,满口华严、楞严经……”

  “皇叔放心。”乾隆见允禵称臣,随即也改了称呼,“明儿这高墙就全扒了,你想到哪里就去哪里。只是要防着小人造作谣言——朕自然不信的,但奏上来了,朕就不能不查,何必招惹这些麻烦?依着朕,十四叔是带兵在西边打过胜仗的,闲暇无事,把用兵利弊写写,上个条陈。看这情势,将来西疆还会出事的。”

  乾隆谆谆又嘱咐几句,才带着傅恒出来,走到大铁栅门前,叫过领事太监说道:“你进去闻闻你十四爷屋里那股味儿!真不知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就是你们这拨子人,原地留下侍候允禵,允饿那边也一样。”

  “皇上,”刘统勋待他说完,禀道:“这去李卫府有一程子呢,侍卫们送来了马,咱们骑马去吧?”

  乾隆点了点头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23:40:45 | 显示全部楼层
  乾隆安顿住了允禵,似乎去了一块心病,夜里在李卫书房里睡了香甜的一觉。他有早起习惯,第二天鸡叫二遍就起身,在书房前打了一会布库,自觉精神饱满,回身进书房在书架上寻书看,见都是些《三字经》、《朱子治家格言》、《千家诗》、《千字文》这类东西,又好气又好笑。正翻看着,李卫已经进来,打千儿请安:“主子起得早。奴才这里没得好书,误了主子早课了。”

  “书都不是坏书,太浅了。”乾隆一笑说道:“傅恒、刘统勋都起来了?咱们怎么个走法呢?你身子骨顶得下来不?”李卫笑道:“奴才的病怕秋冬,这时分是不碍的。”说着,傅恒和刘统勋已经过来,请了安,都却步立到一边。李卫接着道:“既是微服,这么一群人不明不白地走道儿,没个名目断然不成,还是打扮成去信阳府贩茶叶的客商。您自然是东家,傅恒是管家,统勋和奴才是长随。几个伙计牵马,驮些京货,都由侍卫充当。前头后头要有打尖和断后的,装扮成乞丐。一个暗号都能赶来护驾,离我们后头十里,我从善捕营拔了六十名校尉,遥遥尾随。圣驾安全才不至有所失闪的。路上茶饭不周,奴才女人翠儿——主子认得——让她跟着,做使唤人,端个茶递个水比男人强。”

  “好嘛,倾家侍驾了!”乾隆大为高兴,“就这么着。预备起来!行头呢?”李卫到门口招了招手,两个家人抱着一大叠衣服进来,众人都笑着穿换。刚收拾齐整,李卫夫人翠儿已经进来,麻利地朝乾隆磕了几个头,起身稳稳重重向傅恒和刘统勋福了两福。她是一品诰命,刘统勋忙躬身还礼。翠儿笑道:“一晃七八年没见主子了,上回进宫给老佛爷请安,出来见主子正进养心殿,远远瞭了一眼。我们离京时,主子才这么高点。如今,呀……啧啧……瞧主子这身条儿,这相貌,这富贵气——真越瞧越爱瞧——怎的老主子说去就去了呢?”女人天生会哭,眼泪说来就来。李卫在旁责道:“行了,行了。叫你见见主子,就唠叨个没完,大好的起程日子,你哭什么??”

  乾隆笑道:“朕倒欢喜这样直率性儿。李家的,有话路上再聊——咱们走吧。”“稍等片刻——吴瞎子怎么还没到?”

  “到了!”门外忽然有人答道,一个中年黑汉子应声跨步进来,头勒一条汉阳巾,玄色长袍领口微敞,露出里头一排对襟褂上黑扣子,脚下穿一双快靴。看去十分英武,只是瞎了左眼有些败相。吴瞎子当门对李卫一拱,说道:“昨夜三更到的,就宿在这书房廊下梁上。”说着便进前一步,在乾隆面前跪倒行礼,口里却道:“小的叩见主子万岁爷!”李卫府昨夜侍卫亲兵密布如林,此人竟能潜入,且在皇帝住房外睡了两个时辰无人知觉,刘统勋心中异样惊骇。

  李卫见乾隆面现诧异,忙道:“这是我在江南收伏的飞贼,做了我的捕快头。不是钦案,我从不使他。当年我擒甘凤池独闯甘家冲,就带了他一个。”甘凤池是江南有名的大盗,与山东窦尔敦,生铁佛等齐名,乾隆打量着吴瞎子,问道:“你的师傅是武林哪一门高手?”吴瞎子连连叩头,说道:“是终南山紫霄观里清风道长。师傅去世得早,小的亲受师祖古月道长栽培。不敢欺君,幼时为父报仇曾杀过人,后来出来闯世面也杀过人。后来被南京李大人擒住了,因小的从不采花,被杀的人又都有罪,就开释了,跟李大人作事。”

  “他并不明着随驾,只是暗中保护。叫他来是为防万一。”李卫笑道:“直隶、山东、河南、江南黑道上的人还都买他的帐。”乾隆便问:“自归正后还作案不作?”吴瞎子笑道:“和李大人有约在先,头一条就是行善不行恶,作事不作案。”

  乾隆点头道:“你是山东名捕,也算吏员了。既有福见朕,就是缘分。就赏你为乾清门三等待卫,御前带刀行走。”吴瞎子还在发愣,李卫在旁喝道:“还不赶紧谢恩?”

  “谢恩!”吴瞎子忙伏下身子去行礼。

  乾隆一行人当天便离京南行。过了邯郸道入彰德府境,就算进了河南。其时正是五月初,天气渐次热上来。路旁的庄稼,那长势却稀稀落落。远看倒也“麦浪起伏”,近瞧时便令人摇头,麦秆细得线香似的,麦穗儿大多长得象中号毛笔头大小,田头一些小穗头儿也就比苍蝇大些儿。乾隆从路上蹚到地头,分大中小号穗搓开在手心里数,平均每穗只有十五六粒,不禁摇头暗自嗟讶。就这样走走停停,待到太康城,已是过了五月端午。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9 23:26:29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康是豫东名城,水旱码头俱全,为鲁豫皖冲要通衙。当晚在太康城北下马,前头打站的侍卫来禀:“……包租不到客栈,只有姚家老店房子宽绰些,已经住了人。我们租了正房,偏院里的客人老板不肯撵。”

  “老板做的对。”乾隆说道:“凭什么我们要撵人家走?”说着便吩咐:“就住姚家老店。”

  他们是大客户,出手阔绰,下的定银也多。店老板带十几个伙计拉牲口、搬行李,打火造饭,忙活着侍候他们用了晚饭,又烧了一大桶的热水,一盆一盆送到各房,天已经黑了。乾隆在东屋里歇了一会儿,没书可看,便随意半躺在被子上,叫过上房的三个臣子。

  李卫他们三个人依次鱼贯而入,乾隆含笑示意命坐了。说道:“这一路来,还算太平嘛。早知道这样,我就单带傅恒出来了。”

  “东家,”刘统勋微一欠身道:“小心没过逾的,宁可无事最好。”乾隆头枕两手,看着天棚出了半日神,问道:“你们这一路,看河南民情怎么样啊?”

  李卫说道:“我看出两条:一个是‘穷’,一个是治安尚好。”傅恒道:穷,治安就好不了,又玠这话说得自相矛盾。我看这一路的村庄人烟稀少,有的人家还关门闭户。听说一窝子都出去逃荒了。饥寒之下何事不可为?”刘统勋笑道:“主子这次出巡是‘微服’。前有清道的,后有护卫的,还是很扎眼的。又玠那个快捕头在绿林里有那么大名声。他不露面,是不是去通知各路‘好汉’,不得在这时候做案?李卫不禁笑道:“这兴许是的。不过由我负责主子的安全。主子出来是察看吏情良情的,又不是缉贼拿盗。平安出来平安回去,这是我的宗旨。”

  “有这个宗旨固然好,但这一来,就见不到治安真实景况了。”乾隆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看来这里的穷实在令人寒心。王士俊当巡抚,河南年年报丰收。现在是孙国玺,自然也要报‘丰收’。不然吏部考功司就要给他记个‘政绩平平’。我原以为由宽改猛难,由猛改宽无论如何总要容易些。看来也不尽然。”说罢下炕趿了鞋走出房门。前店管挑水的伙计早已看见,忙上前问道:“客官,您要什么?”乾隆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淡然一笑说道:“屋里太热,出来透透风。刚才我听到东院有人在哭,象是女人的哭声——是为了甚么?”

  那伙计二十出头年纪。星光下看去眉清目秀,精干伶俐。听乾隆问,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一家母女俩,黄河北镇河庙人。今年春母女俩饿得实在受不了,便把东家的青苗卖了。眼见就要收麦,她当家的去江南跑单帮还没回来,就逃到这里来躲债。刚才是田主找到了她们,逼着她们回去。我刚刚拦住了。叫他们有话明儿再说,这黑咕隆咚鬼哭狼嚎的,扰了您呐!”乾隆听了没言声,转脚便出二门。三个臣子在上房听得清清楚楚,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刘统勋说道:“不妨事,我跟着瞧瞧,你们关照侍卫们一声。”说罢去了。

  姚家老店东院房舍十分低矮,一小间挨一小间,依次排去有二十多间。每间房点着麻油灯,鬼火一样闪烁着,有几间房里的客人在聚赌,呼吆喝六扯着嗓门叫;还有的在房里独酌独饮,都敞着门。还有几个胖子剥得赤条条地坐在院中间皂荚树底下闲磕牙。乾隆定了好一阵子神,才看见东北角房檐底下蹲着两个人,影影绰绰是女的,便徐步踱了过去,俯下身子问道:“方才是你们哭?”

  “……”

  两个女的蠕动了一下,却没有言声。乾隆看那年长的,四十岁上下年纪,年小的梳了一很大辫子,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只是瞧不清面目,便又问:“你欠人家多少钱?”

  “十五两。”那母亲抬起头看了乾隆一眼,叹了一口气,没再吱声。乾隆还要再问,房里一个人大声道:“甭听她放屁!”随着话音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子出来,指着那年长的女人道:“雍正十年,她借我七两银子,加三的利,不高吧?卖了我地里的青苗又得十五两,你本该还我连本带息三十八两六钱!”他好象拨算盘珠子,说得又脆又响唾沫四溅,“侄媳妇,我也一大家子,人吃牲口嚼的,你就敢私自地卖了青苗,一走了之!三四个长工遍世界找你不见!亏你还是大门头里出来的!为啥一败落下来,就变成个泼妇!”

  蹲在旁边的那姑娘突然把头一扬:“十七爷,上头有天,下头有地!我爷被抄家那年,你拿去多少银子?你原来还是我家的佃户,不是靠这银子发起来的?”乾隆听着心里一沉:原来这母女是个官宦家后裔,被抄家败落下来的。刚问了一句“你爷爷原来做什么官——”那妇人便道:“您别问,问着我揪心,说着辱没人!”又对那个瘦老头说道:“孩子家口没遮拦,十七叔您别计较……实话实说,你侄儿拿了银子进京会试去了……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仍旧是个穷孝廉!”那十七叔冷笑一声,“别以为王家祖坟地气都流了你振中家,如今我们振发捐了道台,已经补了缺,比你们当年差不到哪里去!就王振中那模样,尖嘴猴腮的,一世也不得发迹!应了四回考了吧?就是个副榜,也叫你十七叔瞧瞧哇?他真的中了,十七爷往后爬着走路,给你们看!”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6

主题

7697

帖子

2万

积分

元首

Rank: 8Rank: 8

积分
29547
 楼主| 发表于 2020-2-9 23:39:50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情已经明明白白。乾隆听着这些刀子似的刻薄话,真想扇他一巴掌,掴死这个糟老头子!摸了摸袖子,却没有带钱,乾隆一跺脚转身就走。

  “主子甭生气,”刘统勋在后边,跟着乾隆回了上房,劝道:“这种事世上多的是,公道地说,输理的是这女人。”李卫和傅恒见乾隆面色阴沉,大气儿也不敢出,垂手站在一边。乾隆转脸对李卫道:“你过去,送五百两银票给这母女俩!”

  李卫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傅恒却叫住了,对乾隆道:“主子,咱们送她这么多银子,得招多少闲话?回头由奴才关照地方官一声就结了。”李卫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田文镜在这里作的孽。这样吧,我回京给这里县令写封信,叫他带点银子周济一下王振中家。”乾隆听了无话,便命他们退下。他也实在是乏了。

  乾隆取出一部《琅环琐记》,歪在床上随便翻看着,渐渐睡着了。忽然从店外传来一阵铁器敲击声。乾隆大声叫道:“侍卫,侍卫!快快!”……说着一骨碌坐起身来。

  候在外间的三个臣子听乾隆喊叫,一拥而入,李卫问道:“皇上,您这是……”“没什么,梦魇住了……”乾隆自失地笑笑,“外头在做什么?铁匠铺似的,这么吵闹人!”刘统勋便道:“奴才去瞧瞧。”乾隆一摆手说道:“左右我们要走了,结结帐,叫他们准备着马匹行李。”

  刘统勋答应着出来,到门面上一看,只见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人,老板和几个伙计在柜台旁围着一个和尚,似乎在求情告饶。刘统勋看那和尚时,比常人高出一头,脸黑得古铜似的,前额、颧骨、鼻子都比常人高凸,紧绷绷的块块肌肉绽起,闭着眼拿一只小孩子胳膊粗的铁锤敲着铁鱼,聒噪得振耳欲聋。刘统勋见那铁锤足有几十斤重,心下已是骇然。再看那铁鱼,更是大吃一惊,足有四号栲栳大小,足有三百多斤!刘统勋见老板只是对和尚打躬作揖,也不知求告什么,便上前扯住一个伙计拉到一边,大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化缘的!”

  伙计一脸怒色地盯着那和尚,咬着牙答道:“一张口就要三十两银子,问能少一点不能,立地就涨到五十!日他娘这秃驴,忒煞地欺负人!”

  敲击声突然停住了。那和尚用瘮人的目光看了伙计一眼,打一稽首问道:“阿弥陀佛!你这小厮方才说甚么?”

  “我们就这么大门面,一年也就八九十两进项,都给了你去,我们喝西北风?”小小伙计狠狠地盯着那高个和尚:“我方才是骂你来着,日你娘的秃驴,你忒欺负人!哪有象你这样化缘的,生铁佛,你懂不懂?”这时乾隆已从后院出来,几个侍卫看这阵势,都装成里院房客看热闹,将乾隆挤在正中间。李卫听说这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生铁佛,知道今儿遇上了劲敌,只是不晓得他是冲乾隆来的,还是冲这店来的,顿时一阵心慌,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店老板脸色煞白,只是苦口央告:“大师……实在是拿不出这许多。好歹大师高抬贵手,我们就过去了。”“善财难舍,舍不得也成。”和尚嘿然说道,“老僧知道你的家底,你不肯舍,就是不肯超度自己。我也不动手,只把这铁鱼敲烂在这里!”外头这时人声哄哄,就有人喊:“揍死这黑秃驴!”那和尚也不理睬。老板身边两个伙计气急了,上前搬柜台上铁鱼,下死劲拽着,那铁鱼才动了动,生铁佛用手一按,那铁鱼肚子底下的铁牙已嵌进木头里。

  “姚掌柜,不要跟他说好话了!”站在刘统勋旁边那伙计怒气勃发,上前一把推过掌柜的,说道:“他不是冲你,是寻我的事的——生铁佛,晚辈小鱼儿今儿得罪了!”遂拿起柜上的鸡毛掸子,轻轻一挥,那硕大无朋的铁鱼竟象尘埃般拂落在地下,“砰砰”一声几块砖都砸裂了!
军事题材游戏爱好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

主题

20

帖子

864

积分

准将

Rank: 4

积分
864
发表于 2020-2-10 02:52:18 | 显示全部楼层
佩服佩服,这贴水的那叫一个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冒险岛游戏论坛 ( 沪ICP备17018465号-1 )

GMT+8, 2025-6-2 16:47 , Processed in 0.068867 second(s), 1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